阿喜坐在窗前,手帕润湿,又拧干了水,叠了叠当在她的头上,凉意解了额头的燥热,连着全身也舒服了些。/p
她淋了些雨,昏过去后半夜竟然起了热。她嘤咛了一声,阿喜用水润了润她起皮的嘴唇,靠近。/p
“妈妈……”/p
阿喜鼻头一酸,听人说人只有再极度虚弱的时候才会唤最亲的人的名字。她在流产时没有唤过谁的名字,而在现在她却唤妈妈。/p
这是多难过。/p
房间里静谧无人,阿喜摸了摸眼角,小心翼翼地执起她的手。/p
“少奶奶,快好起来。”/p
阿喜看着她发呆,其实,她也希望她不要好起来,至少现在不要好起来。/p
楼下喧嚣热闹,督军带着那个黎小姐下去迎客,听其他人说是有事情宣布,阿喜不知道,她醒来见到这一幕又该作何反应,现下她虽然昏着烧着,可是梦中虚幻,所见皆烟尘,大梦一场,最多也不过怅然。而现境才是真的搅着心肝。/p
这是哪?/p
淅沥沥的小雨顺着屋檐下落,眼前穿着蓝衣黑裙的女学生,结伴三三两两的跑过,议论纷纷。/p
“留学榜出来了。”/p
“快去瞧瞧。”/p
回廊宛转,她站在这里,看到长衫的眼镜长者将浆糊刷在宣告栏上,有把毛笔写的黑色字报张贴上去,男男女女的学生都踮着脚尖拼命张望。/p
这场景,有些熟悉。她抬步刚要走上前,就听到人群一个女声高昂。/p
“罗文旭……慕晴……慕晴好!晴好是你欸!是你!”兴奋的少女高呼,狂拍着旁边已经愣住的少女。/p
人群自觉让出一小片范围,清瘦朴素的少女突然被那么多人围观红了脸。/p
“罗文旭慕晴好?”/p
“果然果然。”/p
“唉,又没我的份了……”/p
“我记得文旭各项成绩都是a。而慕晴好的物理是b吧。”/p
“你少酸了,人家一个b而已,其他可都是a。晴好恭喜啊。”/p
小雨还在下着,符合着屋檐下的争吵和恭贺,或开心,或失落,人声嘈杂洋溢着青春与朝气。/p
贴榜的长者推了推眼镜看了一圈道:“同学们安静一下,留学生的名单,是经过学校商量以及综合成绩评定,罗文旭同学综合成绩位列校内第一,毋庸置疑。而慕晴好同学综合成绩也很优秀,此外她的文章在《新潮》发表,多次得到沈宁先生赞赏与肯定,也是毋庸置疑。这两位同学是我们的榜样,没有获选的同学要继续加油。学无止境总会有机会的,重要的不是你在哪,而是心向何方。”/p
人群响起鼓掌的声音,她站在回廊下看着那个青涩的面庞有些恍然。学生散去后,周先生笑着拍着她的肩。/p
“晴好。你虽这次物理失常,但因着沈宁先生,你加回不少分,你的文章我也看了,文辞锋利,观点明确,确实是个好苗子,到了国外也要好好表现。”/p
“周老师。”/p
雷声跟着闪电珍珠般的雨点落了下来,落到了房子上、树上、玻璃窗上打得噼里啪啦的响,/p
晴好突然就想不起来她当时说的什么。/p
刚要走进,脚步一虚空忽而的就变的温暖,懒洋洋的太阳照进车窗,火车上少女靠着带着帽子的少女,笑眯眯的再说着什么私语。/p
“怎的不去呢?”少女挽着她叹道:“多好的一次机会。而且晴好我觉得你也是想的吧?”/p
戴帽子的少女耸了耸肩,无所谓笑了笑。/p
“你说周老师给你找的好工作你也不要,一年前的留学名额你也不要,要是换别人可定高兴死了,晴好你在想什么?”/p
火车呜呜的响,窗外的白杨迅速而飞驰的划过,坐在对面的胖大叔正在看报纸,突然翻了一面,在密密麻麻的报纸上有张模糊的小像。/p
“晴好?”少女唤她,她似乎没听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愣,随即调笑着指着报纸。“我知道了,你是因为他。”/p
“阿栀胡说什么。”少女面红耳赤地捂住她的嘴。“留学多贵,去三年得花多少钱,我不想让妈妈那么辛苦了。再说了胡诗先生、林殊先生他们的引洋学,抨古今,文学先锋军的队伍不能只扩大而没人继承啊……所以留下来有什么不好!”/p
“好好好……那你怎么不去任职?那个可是《新潮》的撰稿人,这几年你一直往这个杂志投稿难道真的不心动吗。”/p
怎么会不心动。/p
晴好想,看向少女,她红扑扑的脸颊,还是偷偷瞄了一眼对面的报纸,嘴上说着。“落叶归根嘛,毕业后在哪工作不是工作。重要的是心向何方。”/p
“心向何方哦。”阿栀拖长了音,靠在她肩上浅浅笑开。/p
火车慢悠悠开着,像一首清扬婉转的小歌,对面的胖大叔带上帽子,下了车,留下一份报纸。/p
不多时,少女突然像做贼一般偷偷地把报纸拿过来细细看着,凝着。晴好看见她唇角微微弯起,似乎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p
她想那或许那是少女的心房跳起的小小人儿,在这趟单向列车上止不住的飞扬跳舞。/p
……/p
“阿喜!你说少奶奶做什么美梦呢?”顾泠托着腮帮呆呆的问。“竟然笑了。如果是美梦的话,就多做会吧。”/p
阿喜看过去,摇了摇头。将不知道第几条的热帕换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似乎退烧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