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另一侧,传来冬晚衣裙摩挲的细细声,不知道在做什么。
“公子,你若想听我唱歌,还需明白我刚才的琴音才可。”那令人着迷的声音再次传来。
“想必会有些人听得出,你琴音之中每句结尾处的不足。”九玄说,对方依旧静静无反应,九玄继续道:“可能有些人觉得说出来,会拂了你的意吧。”
“那公子为何要说?”
“你如此煞费苦心地故意留下破绽,我若不说破,姑娘如何真的痛快?”九玄笑道,“这结尾的不足,另听者闻之不甘,仿佛上瘾般还想继续往下听,可听得久了都是一样,不知不觉就接受这样的处理了。就像你的心,冬晚,”九玄轻轻起身,抚摸身前屏风上的花纹,“不管是好的,或者是坏的结局,你都不敢去面对,就像这琴音,你只完美地弹出了调子,可结尾处代表结局的情感却不去表露,你也不敢表露。姑娘不以真面目示人,却在这青楼之中苦寻知音。冬晚姑娘,你真的是撑的好苦。人人都觉得你孤傲,费尽心机讨好你,可这样孤傲的外表下,竟然如此自卑。”
“公子,不必说了。”
“好,我不说。不过冬晚姑娘,今晚,你唱也好,不唱也好,对在下而言,只是无数个失败者的失败夜之一,或者是三生有幸的逍遥事一桩,而已。你不把自己看得那样重,自然也不会有别人把你看得那样重;但与此同时,你也不会如此累了。”
“公子这话,冬晚听不懂。”
“呵呵,冬晚。长相只是皮囊,你不必在意。你有美好的歌声,应该献给欣赏你的人,而不是此刻看透了你的卑微心理,对你讲着道理的我。何况这道理,你都懂得,你只是需要一个人来点醒你现实的残酷,强迫你接受。可是冬晚,你知道吗,我能感受到你心里的苦,琵琶语,琵琶欲断弦。有苦说不出,说出来也是苦……”
“公子,可还想听冬晚唱歌?”
“想,不过——”九玄拉了个长音,一字一句,“我希望,从今以后你的歌声可以唱歌更多人听。能否答应我这个请求?”
“……好,公子,我答应你。”屏风后走出一个怀抱琵琶的美人,这举动倒是另九玄一惊。她优美的侧脸很好看,等慢慢转过身来的时候,却在另一侧脸颊处露出一道深深的疤痕。就是这个了,这个让如此美丽的女子从此沦落的疤痕。
琴音如沙,指纤若葱,冬晚抚琴垂眉低唱。
“谁人唱,琵琶声铮铮欲断肠……”烛火扑朔,美人姣好的侧脸映在屏风之上,剪影似的与锦绣融成一幅画。“……念乐坊,垂泪伴宫娥对月窗。归去尚思奏别离,曲一章。灯花凉,夜漏随流水影成行……”
九玄听得有些莫名的心伤,却道不出哪里心伤。这个冬晚,一定有很痛苦的过去和经历吧,九玄想。娘亲说过,若心里装着不该装的人,就会痛苦;那,她永远都不要遇到这样的人。今生今世,她只愿守着娘亲,等爹爹找到医治我的法子归来,娘亲还会亲手炖上小鸡炖蘑菇给他们吃,娘亲再也不用每夜都担心她突然死去。那个时候,他们就再也不分开。
再也不分开了……
浓墨般的黑夜醉了整个大荒,冬晚动人的歌声醉了一个她。
帘轻放,烛影昏黄残月下照,淡抹红妆,安素手香凝弦上绕——纵身后,国已亡,闱院荒,何为红尘世事忙。山晴初好,斜阳望,远眺烟云路仓皇。人过街畔花过廊,陋行装。逝离殇,更迭还兴衰本寻常。两袖风朗,山重青山后日初晓,城阙外,细思量,酒一觞,雨霁风清日方长。琵琶声响,戏一场,笑叹人间梦黄梁。
弦外疑猜弦内音,梦中迷入梦醒人。琵琶轻拂琵琶语,个中滋味各人识。蔓子误悬鸾莺翼,温土偶植成新枝。诗韵只赋诗行者,仙音仅予系缘身。惟愿语道少年愁,聆罢前朝身后闻。(——《琵琶语》)
在九玄还沉浸在歌声中思绪翻飞之时,突然门外传来小丫头子急切的声音:“公子,你今日不能进去……”
话音未落,廊外的木门已经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很好听的男子声音带着令人冷到骨子里的笑说:“哦?这天下还没有哪里,是本君去不得的。”
冬晚的歌声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打断,九玄皱皱眉,端起手中青花的瓷杯浅酌一口花茶——香气迷人,她很是喜欢。脚步声已由原及近,并渐行渐缓,最后似有玩味地在九玄附近踱着。九玄并未去看,只顾欣赏着手中的茶杯,缓缓道:“冬晚,看来你我不得不晚些时候,再续今日的情谊了。”
“只要公子愿意,奴家随时恭候。”冬晚静静颔首道。
“公子……对不住对不住哟……”老鸨此刻正飞奔进来扑向九玄,险些把刚要起身的九玄撞倒。随之进来的羽璃连忙扶九玄,反倒是九玄只顾着连忙整理发型。老鸨又冲到忽然闯入的来人面前,讨好道:“公子……即也是我们翠香楼的贵客,妈妈方才是招待不周了。可这冬晚姑娘正在会客,实在不便现在……”
“本君找的是他。”对方冷冷地说,然后抬起一只手指,稳稳地指向九玄。
九玄不禁眯起眼睛。她最讨厌别人用手指对自己指指点点了,刚要发怒,却对上了那人的脸,不由得一愣。好看,少有的好看……不过,这个满口本君本君的家伙,长得着实忒面善了,可就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想必,所有长得好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