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站在山崖之上,山脚下城门前的殊死大战已经接近尾声。鼓声大作,战马谙鸣,厮杀震天,战火硝烟里,两军缠斗,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扑涌而上。铺天盖日的箭雨,如一块巨大的幕布笼罩而下,一根根箭羽刹那间送进一个个活生生的胸膛。/p
风中有浓烈血锈味道,夹杂着硝烟,一阵阵铺面而来,那味道雍黎不止一次闻到,她有些麻木,只觉得浑身毛孔喷张,涌出的是满满刺骨的寒冷。/p
她是厌恶战场的,但却不得不一次次面对沙场杀伐。她觉得自己的一生就是这样矛盾,厌恶着却又习惯着,平野之战之后,再没有能让她畏惧至不敢面对的战场了。/p
只是可怜了襄县百姓,可怜了山下对战中瞬息之间死去的成百上千的性命,都是上璋的百姓,因为某些人的私欲,他们不得不用自己的性命去填堵上位者的欲壑。/p
“殿下,徐将军的人来了。”身侧安鹤翼淡然提醒,一点也没有一般文人见不得战场的样子,他似乎很适应。/p
雍黎目光落在北边数万呼啸而来的人马,自后方而入,迅速加入战局,徐图的大军与黎贺的人马两方夹击,场中局势突变。/p
何瑭比何琼更加谨慎,昨夜雍黎炸毁栈桥之后,他便下令退守城中,一直没有做出一点试探。直到大约辰时初刻,突然几门大开,数万兵马陆续涌出,架数百云梯为桥,直逼雍黎五千驻军所在,谁知却扑了个空,雍黎早带着几千人退守山林。/p
何瑭带着人往林中搜寻,却被林中的埋伏折损了有几千人,于是当机立断想要退守襄县,谁知被南边云州来的黎贺堵了个正着,两军厮杀一直到夕阳斜下。/p
直到此刻,徐图大军到来,这场战役终归算是有了结局。/p
雍黎退了两步,目光却始终俯视战场,未曾移开分毫,她明明姿态俨雅,端方如神,站在他身侧的安鹤翼却觉得她此刻有一丝怅然。/p
怅然?/p
明明大战都快结束了,殿下这是在怅然什么?/p
雍黎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偏头看他一眼,然后穿过他看向他背后的何家老小。/p
之前五千人退守山林的时候,把何家这十来人也押了过来,此刻何家众人正被兵士驱赶在中间的空地,团团地围住。/p
雍黎看到原本早昏迷过去的何恒,此刻正靠着一棵树喘着粗气,但看向雍黎的目光却有些怨毒。他早些时候醒了,听见自己母亲宋氏握着自己的手低声哭骂,在她凌乱的言辞中算是知道了雍黎的身份。/p
他想起那日亭中自己在香料中混了点药物,却被她识破并警告的事情,那时就觉得这个妹妹不一般,原来……是她呀。/p
何恒身边从来不近女子,也从不觉得女子能有什么作为,即便这些年来关于这位宣阳公主的名声事迹,他这个在深宅中养病的药罐子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心底却是存了几分怀疑的。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无非就是因当年华阳公主之功,承了个公主之封,加上背后又有个璟王府,有个才名天下的的无怀先生,若非有人替她扬名,何能今日的耀眼?/p
只是这般耀眼也不会太久了,何恒勾勾嘴角,露出一丝晦暗不明的笑意。/p
他早就对这个突然入府的妹妹有些怀疑,他久病成医,下毒的手段也使得颇好,除了亭子里那次,除了借大伯母金氏的手送过几次东西,他暗地里也有几次动作,这些天下来,总会有几次中招的。/p
何恒冷笑,我何家覆灭,死也要拖着你这位宣阳公主垫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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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雍黎转头,看到谢时宁走过来,在夕阳的最后一点点余晖中,他的容貌不甚清明,却偏偏散溢出玉般风采来。/p
谢时宁手上提了一个粗陶茶壶,还袅袅地冒着热气,他今日一直在这座山头煮茶,俯瞰山下局势,甚至在雍黎带人退守林中的时候,还让隐在暗处的属下前去接应指引。/p
“我看了一天的山景,茶也烹了数遭,总等不到你来。”他笑,“晚间天凉,我给你送点热水来,喝了暖暖身子。”/p
雍黎接过他用精致的小玉盏倒了递过来茶水,感激一笑,“多谢。”/p
她拈着小玉盏,一时脑子里倒是闪过在这山野,他竟然还带着这样精美的玉盏,只是跟他手里提着的粗陶茶壶着实不配了些。她也没深想,水里添加的木樨蜜,有甜甜的香气扑鼻而来,微微抿了一口,觉得满心里都是沁凉香气,将这战场杀伐之气冲淡了不少。/p
雍黎一口饮尽了,将那杯子递还给他,见他还要给自己倒水,忙摆摆手示意不要了。谢时宁从善如流,将茶壶和杯子交给后面好容易跟着的一个属下。/p
那人接过去,看着手上的小玉盏呆愣了片刻,直到自家主子似有若无的一个眼神过去,方收了心神,忙退下去。/p
谢时宁还是用着何惟的容貌,何恒见到他,便想起之前他半途改道,将何家老小送进敌营的事,他欲动手却被一掌敲晕了的事,不由得怒火升腾,扶着旁边的树勉强巍颤颤站了起来。/p
他也顾不得雍黎,指着何惟谢时宁鼻子大骂,“何家儿郎,当与氏族同亡共荣,你倒好,为保全自身,背离亲族,不认亲眷,枉为男儿!我何家生你养你,数十年教养之情,就养出了你这样的白眼狼!”/p
“何家二少,是说在下?”谢时宁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