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阴沉,却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日子,雍黎这些天在长寿宫闷了许久,从成安帝这里出来之后,当下也不急着回宫,便沿着宫道慢慢地走。/p
因想起四年前离京前曾在万寿宫后面西宫所花园种的几株绣球,如今这时日也是花开的时候,这几年过去想必也繁茂了不少,便想着过去看看。她也不用步辇,从月华门过去沿着西长巷一路往北慢慢走过去。/p
小花园景致和几年前比没多大变化,只仿佛沿山石建的亭子下多了几棵垂柳,而她之前种的那几株绣球却一棵也不见了。/p
招了花园里伺候花木的太监来问,在太监战战兢兢的回答后,才知是两年前黎贞见园中绣球花开得好,很是喜欢,便让宫人齐齐挖去栽在自己宫里。/p
雍黎听了也不恼,无可不可地挥挥手让那太监起来,自己绕着那原先种着绣球,如今空荡荡却修整地平整的一片草地,对跟在自己后面的连亦商量道,“你觉得在这里种两株杨树怎么样,以后长大了还能遮阴,两棵树正好可绑个吊床,夏日里在树下歇个午觉很好。”/p
“殿下宫里不是有几棵么,要歇午觉何必大老远跑到这里来?”连亦笑答,“奴婢看不如种两颗石榴树,殿下前两日还说宫里那两棵石榴树,花倒是开得灿***别处好些,就是结的果子酸涩,用来酿酒都不行,奴婢看莫若让他们选个好些的石榴树品种在这里种两棵。”/p
“你说的倒也是。”雍黎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记得以前康王府里倒是有几棵石榴树很不错,结出的石榴又大汁水又多,他还曾特特挑了好的进献给陛下的……”/p
过了小花园,雍黎还想着再散会儿步,却不知不觉多绕了几处宫殿,走到了后面掖庭宫。掖庭宫这片建筑群,北边是太仓,中间中府庭,西南边是内侍省,从南向北连接各处的幽长的夹道比宫中其他地方要阴冷地多。/p
雍黎方过内侍省没两步,掖庭令便匆匆赶过来跪迎。/p
“殿下贵足怎可踏此贱地,殿下若有什么事,只管让人来宣召奴才,奴才自当恭听殿下吩咐的。”/p
“用不着你,今日无事,我自己各处走走罢了。”雍黎绕过他,直往后面岔道过去。/p
那掖庭令忙上前拦住,“这边都是下贱的罪奴,殿下怎可过去,若是被冲撞了,奴才万死也难逃罪责。”/p
雍黎不理他,连亦却拦着那掖庭令,“总管不必担忧,殿下只是散散心而已,若您真担心有冲撞,好生派几个人跟着便是。”/p
散散心?/p
散到这掖庭宫来?/p
那掖庭令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认命地亲自跟上去。/p
中府庭里关押的大都是罪臣内眷,罚没宫中为奴,做的都是些最低贱的活计,在这宫里是谁都能来踩一脚的存在。/p
一进中府庭,最靠近外墙夹道的便是浣衣局,雍黎进来刚走了两步,便见着了认识的人。/p
何念正从井边打了水,她之前便是瘦瘦弱弱的一个人,再加上家族巨变,如今更加显得弱不禁风,那一大桶水提来显得颇为费力。她提着那桶水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却没注意脚下绊到路沿上,一下子就扑跪到地上,那桶水浇了她一身。/p
不远处看守的嬷嬷看到,怒气冲冲走过来,挥着手上的竹尺子便给了几下,骂道,“小狐媚子,你这弱不禁风的给谁看,还当自己是大家小姐呢!圣上宽恩,何家谋反只诛了涉事男丁,留了你们这些小姐太太们一命,但到了这里便是最下贱的罪奴,到老到死!”/p
那掖庭令见状,忙叫了那嬷嬷来,“公主殿下在此,不得喧哗!”/p
那嬷嬷吓了一跳,来不及想往日里连衣服角都够不到的贵人怎的突然到这里来,忙上前跪拜。/p
“怎么回事?”雍黎皱眉。/p
“回殿下,这罪奴是谋反的何家内眷,初初到这里,身上懒得很,平日里总是偷奸耍滑,这不拎桶水都能拎出个娇弱千金的姿态来。”/p
“哦。”雍黎看了她一眼,忽的又问身后掖庭令,“何家其他女眷呢?”/p
“目前都还在中府庭,不过有几个会充入允王等宗室府邸为奴,待上面书令下来便要移出宫,不过关于这些人嘛,不是什么大事,估计快不了,少说也要几个月。何家女眷中有个怀子的,已按宫中条令,移入西边安乐堂了。”掖庭令答。/p
雍黎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在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的何念面前停住,袖手而立,冷然开口,“你抬起头来。”/p
何念颤了颤,这声音她熟悉,在何府一个多月的相处,她以为是同病相怜身不由己的姊妹;而如今却是云泥之别,自己命贱如蝼蚁,而前面这人却能主宰自己的生死。/p
“奴婢不敢,奴婢拜见公主殿下。”/p
“你抬起头来,我有话问你。”雍黎挥挥手让后面那几人走远一点。/p
何念抬起头却不敢看她,眼帘垂下,有两行泪控制不住下来。雍黎看着她两颊瘦削,没有一点肉,想起她在何家时虽不受宠,却也衣食无忧面容姣丽,难得有了一丝怜悯。/p
“老太太在哪里?”/p
“老太太年事已大,如今在后面做些缝补的活计,还算轻省,这还得多谢殿下垂怜。”何念也知道若非雍黎暗中照顾,老太太怕是不会有如今境况。/p
雍黎沉默。/p
她其实并未想来见何家人的,自来成王败寇,各有天命,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