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珠先生见她神色浅淡,目光微抬,透过她往她身后书架帘幕遮掩的黑暗处看了看,突然道,“你今日来寻我,是因为祝词吧?”/p
“先生果然认识祝词。”雍黎目光一亮,含笑道,“他今日出手救下您之后,未留下一言半语便突然失踪,我便怀疑他认得您。我了解他的心性,他非热心冲动之人,除非是他真正在意的人,否则见您处险境便不加思索便以命相搏,这根本就不像他会做的事。”/p
“他确实如此,从来本性里有些凉薄。”玄珠先生问,“你与言深是何关系?如何相识的?”/p
“我与他相识也近十年了,我视他为此生挚友。”提起祝词,雍黎一向感念,她听玄珠先生语气,仿佛也对祝词十分熟稔,不由得多说了两句,“这一路得他扶持,于我而言实在是幸事。我这几年虽居华阳,却时常在外,华阳几州之安,不能不说多有他的功劳。”/p
“原来是在华阳……”玄珠先生了然一叹,未等雍黎相询,他复道,“他是我旧年弟子,因家中变故,失踪了有十数年。”/p
“今日他偶遇我被人暗杀出手相助,他虽不再是少年时模样,但我却一眼认出他。你放心,他并无大碍。”/p
旧年弟子?/p
祝词原来竟是玄珠先生弟子!/p
这个消息,雍黎听来不可谓不吃惊。/p
她一直以来对祝词身份也多有过猜测,也觉得他若非出生大家家学渊源,也必然是深得师门传承教诲之故,却不想他竟曾受教于玄珠先生门下。/p
当年的天下四士,陈国宋宜真,长楚华玄珠,上璋云雪堂和雍无怀。只是三十多年前陈国宜真先生壮年而亡,天下四士不复存在。而其余三人却于天下文坛之中名声愈显,以其才德昭着天下,复为世人所并称为“天下三儒”,地位也越发尊崇,天下文士无不以能拜入三人门下为毕生追求。/p
只是后来玄珠先生死于众所周知的华家灭门之案中,天下三儒之名也自此消亡。但不可否认,这曾经的天下四士当年无一不是匡扶天下之大才。/p
尽管祝词从前拜于玄珠先生门下时,玄珠先生之名已消亡于世间,但能得此大儒数年之工的雕琢,也难怪祝词之才远胜世间青年才俊诸多。/p
雍黎深吸一口气,诧异之后慢慢平静下来,她听玄珠先生语气仿佛事情早已揣测在心,便问,“先生早料到会有人对您出手?”/p
玄珠先生未答她,反道,“朱缨军和长楚广信王都派人来寻过我,这两方势力都想劝我出山。”/p
玄珠先生这句话的意思,雍黎如何不明白?/p
朱缨军和广信王同时欲请玄珠先生出山,想必先生皆拒而不从,故便有人存着既然得不到便不如毁去的想法,对先生出手了。/p
若以今日祝词所说的情况来看,对玄珠先生出手的那些做朱缨军衣着装饰的杀手,大概就是广信王谢峻的人了。/p
只是……/p
世人所知华家老家主已经故去二十一年,这些人又如何知道玄珠先生其实未死的?又如何得知死遁避世二十一年的玄珠先生隐居之所的?/p
她这般想着便也这般问了,“我不明白的是,先生避世二十一年世人所知甚少,这些人如何得知先生还活着的?即便他们得知先生未死,但以先生的能耐,这些人如何能寻得到您的踪迹?”/p
玄珠先生虽并不了解雍黎,却也知道师承云雪堂和雍无怀的雍黎,觉得不是表面看起来这般温和无害的,故雍黎能想到如此地方并有此一问,他也丝毫没觉得吃惊,也不瞒她,笑道,“是我故意放出去的消息,也是我故意露出的行踪。”/p
“为何?”雍黎想不明白,既然已经避世二十一年,何必在这个时候透露出未死的事实,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p
“帮一个人的忙,也是在等该等的人。”玄珠先生直言不讳。/p
“先生避世二十多年,莫非真的觉得到了再次出山的时候了?不知先生等的是谁?”/p
玄珠先生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说的‘该等的人’是他愿意归属扶持的主君,以为自己是有了出山的打算。/p
“士君子不能陶镕人,毕竟学问中工力未透。”玄珠先生也不解释,只看着雍黎笑道,“我已古稀之年,这一生学问尚未参透,哪里有那功夫出山,辗转于我所不愿之事呢?”/p
玄珠先生神情朗然,有超脱之意,雍黎垂目思索,终觉格局不如,片刻拜言道,“先生朗然怀抱疏阔境界,凤归实在不如。凤归辗转各国各地,慌慌碌碌,终不得如先生这边一心钻研学问,以求自明以濡染他人。”/p
玄珠先生听她此言心下对其推崇感慨愈盛,不得不叹雍无怀实在是有一个好孙女,云雪堂也实在是得了个出色弟子。/p
“士君子尽心利济,使海内少他不得,则天亦自然少他不得,即此便是立命。”他道,“你与我所为之事不同,我是独善其身,而你则是兼济天下,若论格局,我大约是比不得你的。”/p
“我既知你身份,便知你所为之事必不会寻常,我且问你一句,你对你前行之路可有过迟疑畏惧?”/p
雍黎点头,“有过。”/p
“可想过放弃?”/p
雍黎摇头,“从未。”/p
“为何?”/p
雍黎看向对面老人睿智的双眸,陷入片刻沉思,她之所以会有过畏惧,是因为不知前路如何,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