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转了一圈,发现这书肆里的书籍也是不少了,难为黎叔渝能搜罗回来这些,她自墙角书架上抽出一册落了不知道多久灰的琴谱,掸了掸发现竟然是本《山月寺琴谱》,翻看一看是本手抄本,只是纸张有些泛黄,看样子是许多年前的了。/p
这《山寺月琴谱》是前朝大越末年隐士独幽先生所做,当年大越末年,天下大乱纷争不断,独幽先生之名传天下,与北方东方氏青并称为天下二士。甚至后来亦有民间流言传颂,言天下二士,得其一者可得天下。/p
只是这位独幽先生却并未有兼济天下的想法,更没有汲汲营营于名利的心思,即便外面征战不断,他自安然高卧,怀名琴独幽,隐匿于江河山川,即便后天下定,他亦不知所终。/p
但当时与他并称的北方东方青却选择了投效当时长楚谢氏,甚至还公开批判独幽先生,怀惊世之才,却终选择独善其身,无“士”之风骨,终格局太小云云。/p
但独幽先生却丝毫不以为意,而是以一侧《山寺月琴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当时天下文才凋零,深谙琴之一道的大师也少之又少,他这册琴谱初初流传出去之后并未引起什么样的大动静,直至来天下三分局势初步显露,这样一侧琴谱才终被东方青看到。/p
历二十余年,东方青当时已近半百,扶持谢氏建立基业割据一方,但也仅仅是割据一方而已,与当初天下流传的“二士得一可得天下”的传言相去甚远。当初投效谢氏时,他也是怀着少年成名的意气和成竹在胸,欲为谢氏谋划整个天下,但最终也不过就是天下三分,谢氏得其一分得结果,而如今局势几乎已定,翻盘也几乎无望,而他也再无另一个可供他意气风发得二十年了,他不能不说是很有几分失望的。/p
而正是那个时候,他看到了那册《山寺月琴谱》,那琴谱疏朗阔然,他当时心境远远不如,而细细看来,抹挑勾剔之间却有自省自明之顿悟。/p
独幽先生仿佛少年时便未曾为天下盛名所惑,他清楚地知道“得一人可得天下”传言不过就是无稽之谈,而当年天下人将他推到的那个高度,于他而言也许拼尽半生气力也不一定能达到,他清楚地知道,无论是投效哪方势力,他的能力也助不了谁去取得整个天下。这份自知之明让他豁然退隐,不为天下流言而有丝毫动摇,便以琴表心境,一声便隐于山野钻研琴道去了。/p
当时凡以“士”自恃,大多雅好精擅琴道,东方青也不例外,即便二十年战场布局谋划,让他早失了几分琴心,也失了几分从前的琴意,但他观那琴谱却突有顿悟之意,他当时合了琴谱,拍案长叹,“独幽,你与独幽谋的才是这天下啊。”/p
他这句话有深意,当时左右近侍却尽皆不解,东方青却令人好生收了琴谱,照旧一切如故。只是没有人知道,他将原先“再十年谋天下”的筹谋,渐渐换成“三年定长楚”的布局,果然,未至三年,天下三分局势最终平定,长楚成了这天下鼎立的三国之一。/p
长楚已定,这位东方先生却未未领丝毫官职,也亦遁入山野,自此不知所终。/p
有人说,当年这天下二士,一人独善其身,一人兼济天下,格局不同,终非同行之人;有人说这天下从前同样惊才绝艳的两个人,大半生走着不同的两条路,最终殊途同归,一同去探求他们的天下去了。/p
雍黎也并未在心中给这两人的选择划出什么三六九等来,她敬佩东方先生为天下先得选择,即便一生所为未求得那个最初设想得圆满,但也是为天下谋的勇气;她亦羡慕独幽先生的通透和豁达,明自身而退隐是为通透,知名利而退求山水天下是为豁达。/p
这册《山寺月琴谱》承载着当年英才们的故事,也不知将来当他们这一代成为历史,又有什么能够留在子孙后代的言谈中呢?/p
雍黎翻看了两页,虽不是孤本,但也实在难得了,她又是个一向爱搜集琴谱的,怎么会放过?于是便重新收好,想着一会儿离开时将这个琴谱买了回去。/p
书肆里绕了一圈,那两个埋头誊抄的书生照旧在埋头,丝毫没有被突然进来,又已经转了一圈的雍黎的动静打扰到。/p
雍黎隐在书架后面,目光却似有似无地透着缝隙打量那两人,那两人皆衣着朴素,身上地粗布衣裳已经浆洗得发白,其中一人袖口还挂着两个补丁,瞧起来果真时世人眼中固有得酸儒的“穷酸样”。/p
大约是真的穷,没什么闲钱买书所以才这么彻夜不眠地誊抄,雍黎想着若是她祖父在,或许惜才,观其言行考其学识,若能得了他的眼,大约是要给些帮助和支持的。/p
这两人看着是没有问题的,雍黎在这书肆里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她便揣那琴谱去结账,谁知刚想走,那边突然传来些异动来。/p
那两个埋头抄书的书生,其中一人大约是抄得累了,想着伏案小憩一会,却不小心打翻了油灯,却没有发现,那油灯的火星子瞬间就点燃了他手边的书册,待他清醒过来想去扑灭的时候,那火苗已经蔓延了他身旁的一大摞书上去了。/p
雍黎赶忙去叫那个还在睡着万事不管的书肆掌柜的,叫了两下才把人叫醒。/p
他原先被雍黎叫醒了,还满脸不高兴一副没睡醒的,一点就要爆的起床气模样,但还没来得及发作,一眼瞧见那边火势,立刻哭天抢地哀嚎着扑过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