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终归只是我,我不在乎声名,天下之景仰盛誉于我何异于烟云。”雍黎言辞神色自有一股傲气,“若有一日用我的声名,甚至生命,与天下宁安之间做一个赌注,我不会有丝毫犹豫。”/p
“我们哪里不知道你的态度呢,但你这话说来,又如何能让我与你祖父放心?天下之大,终归有一个你,也只有一个你属于我们。”雍寒山难得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雍黎也有些不知所措,怔怔看着自家父亲郑重清明的目光。/p
雍寒山却已移开目光去,语气严肃,“安氏失仪,这几个月就好好在院子里抄抄《女戒》吧。”/p
院子里婆子很有眼力见识地上来拖了人就走,就连旁边跪伏着的几个丫头也被一起带了下去。/p
李大夫几人见情况不对,留下药方也告辞离开,世家后院之事,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还是抽身出去的好。/p
一时屋内只剩雍黎父女二人和瘫在地上的蒋美人,雍寒山目光如刀,森寒凌厉,“本王抬举你,但你也莫忘了自己卑贱的身份,本王早就与你说过,阿黎是我璟王府无可替代的继承人,是陛下亲许了双王之封的宣阳公主,她不是你能毁谤的。要不是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雷公藤你想吃多少便吃多少,横竖我璟王府还不少一张破席子与你卷尸。若再想着栽赃阿黎,别怪本王不留情面。”/p
蒋美人在那样的眼神下胆怯地捂着肚子往后退了退,雍寒山毫不掩饰的杀意,让她再一次认识到原来自己真的命如蝼蚁,也让她第一次清清楚楚的认识到,眼前这个虽年过半百却依旧丰神朗朗的男子眼里从未有过自己哪怕一星半点的影子。/p
她,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即便有了孩子,在璟王府中,她也永远不可能母凭子贵,永远只是身份尴尬地位卑贱的妾而已,是死是活不过他人一句话的事。/p
若不是因为姐姐,她如何会被送给璟王,若不是为了姐姐,她如何会做背弃王爷的事。昌王说,姐姐的生死在她手里,姐姐的荣辱富贵也在她手里,所以她不得不顺从地接受了昌王的安排成了他的棋子,为了姐姐,也为自己心中对富贵荣华的期盼和一朝为凤的向往。/p
“来人。”/p
雍寒山的一声冷喝和应声进来的几个侍卫杂沓的脚步声顿时惊醒了蒋氏,她猛地往前一扑抱拉住雍寒山衣袂,“王爷,王爷,奴婢知道错了,求王爷开恩……”/p
雍寒山对她的泣不成声置若罔闻,猛地拉回自己的衣摆,“即日起碧泽院封门,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放任何人出入。”/p
“是。”/p
雍寒山丢下这句话,示意雍黎跟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出门去。/p
碧泽院西厢住的蒋氏,东侧几间住了安氏和高氏,安氏居处与蒋氏也比较靠近,但出了碧泽院要往主院去,必先经过碧泽院东厢后屋,而东厢后屋最靠近道路的地方是安氏的屋子。/p
雍黎心下觉得有些怪异,雍寒山却突然停住脚步,他目光看向碧泽院后屋疏疏密密的百十来竿竹子,最终落在竹影重重的之外安氏灯火朦胧的窗户上,雍黎顺势望过去,疑惑愈甚。/p
雍寒山往前走了几步,从原本站着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走到松软的草地上。雍黎不解,几步跟上去。/p
雍寒山却突然转过身来,看着她,慢慢道,“阿黎,可有看出什么来?”/p
雍黎看他神色,突然明白过来,她目光扫过安氏的屋子,仍旧清清淡淡看着雍寒山,“父王今日是想与凤归演一出戏?所以,您今天怒斥蒋氏的戏只是第一场,最后一场父王选在这里?”/p
雍寒山也没有否认,“只是要委屈你了。”/p
雍黎知道这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他想让最合适的人把他想要送出去的消息送出去,以最不可能最模棱两可的的态度让疑心颇重的对手相信那最不可能的事实。/p
他想告诉暗中的敌人,璟王府内乱不合,让他们以为有可乘之机。/p
但对疑心颇重自以为思虑周全的人,曲折婉转模棱两可的消息却更能让他们相信。/p
“凤归明白。”雍黎在清雪融化后尚有湿泞的草地上跪了下去,目光直直地,疼痛地,清寒地看着雍寒山,“高氏肚子里那孩子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即便将来璟王府我不要,难道还会落在他头上?”/p
雍黎声音虽不高,而声气清冷,穿透力却极强,“母亲带上兄姐执意出征最终命陨北境,父王失了唯一嫡子;当年雍氏二子叛乱,母亲亲自平叛,雍氏二子亡命,父王失了两个兄弟。璟王府男丁不昌,所以父王这是怨恨上了母亲了吗?”/p
“父王说爱母亲至深,你如果爱她,如何会有后来的蒋氏安氏高氏赵氏?如何会有蒋氏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母亲泉下有知,你有何脸面告诉她你对她情深不悔,你如何对得起母亲!”/p
雍寒山心口气息一滞,那一瞬间他是真正感受到雍黎的怒意和疼痛,感觉到她是确确实实在声嘶力竭地控诉自己这个父亲。/p
“放肆!”雍寒山怒喝一声,“我对你母亲是何心意,这十几年来你看不清?我原以为你只是还走走出伤痛,却没想到你这是早已恨地失了心了。你又如何对得起你母亲自幼的教养,如何对得起你祖父与云老的爱重!”/p
雍寒山顺手一拉,路边拇指粗的幼竹齐根而断,不长的竹竿握在手上,雍寒山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落到雍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