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隆冬时节,百草枯衰,满目萧索。或是嫌这隆冬肃杀之气令人心中翳翳,又或是漫漫归途耳根太过清静。总之,半道儿上,龙宣赫脑袋一热,意欲道出一件喜事振奋振奋人心。
夜幕下,篝火旁,几杯烧酒下肚,龙宣赫半仰在貂皮暖椅上,和笑晏晏对着座下诸臣道:“待回宫后,朕要复墨柔然皇后之位。”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一石投入火堆里那也是会激起很多火星星滴。自此,这些火星星追随着龙宣赫屁股后面烧得他这一路再也不会感到人生寂寥了。
“可皇上您已召告天下废除墨氏后位,而今…”
“朕可以废后,自然亦可立后!”
“皇后立废乃国家大事,岂能儿戏,何况那墨氏被废之后转嫁为人妇。”
“墨氏先嫁其弟,后侍其兄,既非贞妇节女,亦不是清白之身,不配再掌皇后宝印!”
重帐叠影下,降珠同墨柔然将话听的清楚。降珠愤愤道:“真可气,他们说的也太难听了,姑娘你分明…”
墨柔然摇手相止:“早就料到的事,又有什么可气的。”
降珠犹气不过道:“可是别人也就罢了,怎么连丞相大人也这么说…”
墨柔然心中微酸,默默转身,返身回帐道:“怎么说都没有关系,反正我也不想再回去。”
“为什么?”降珠觉着奇怪,“皇上待姑娘极好。”
“他从我三岁时便待我好,而今算来,都有十三年了。”
“啊?”降珠一惊,竖着三根手指头不解。
“我三岁便被他立为皇后。”墨柔然低头一笑,续道,“据说那时仅是为与群臣赌气而已。”
降珠惊大了嘴巴。
“不过,他一直待我极好,似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因而我年幼时在宫中亦度过许多欢快时光。可是…”墨柔然面上羞涩,“从小到大,我虽顶着皇后的名位,却一直都只当他是爹爹一样…”
“原来是这样…”降珠感叹。一时又问,“可是,那日云山上,皇上他奋不顾身的跳崖去救你,难道姑娘心中就不曾有过一丝的感动吗?”
墨柔然一时默然。
帐前不远处立着一名男子,面上的银白面具在篝火中闪闪发亮。
“珠儿,你先回去。”墨柔然朝身边降珠吩咐了句,径自朝那人走去。
“我方才在那边篝火边,听到皇上要复你后位。”无风显得有些紧张,见到墨柔然走来便急上前道。“看来,我得尽早带你离开才行。”
墨柔然不明白为何他会这般的焦急,正待要问,却又听无风连摇着头沉声道:“不!龙宣赫他不会允许的,不能这样…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他对着面前篝火中跳跃的火苗。沉静眸光中露出一丝惊怖。他不能让龙宣赫重兵追拿他与康婉儿的那一幕再在他与女儿的身上重演一次,那太残忍…
“然儿…然儿…我一定要将你安然带回湘南。”
一早起程拔营,降珠正同两名士卒忙着将墨柔然帐中陈设用品再度收起搬上马车,帐外忽响起一声轻咳。
“丞相大人?”降珠惊讶,忙上前将帘子打起,丞相康德走了进来。
“外公?”墨柔然欣喜着将康德迎入帐中。
康德又干咳了几声,方道:“老夫来。是有一事…”
墨柔然察他面有异色,面上笑容转淡,向珠儿吩咐道:“都已收拾的差不多了,珠儿,你们先去外面等我。”
“是。”降珠带人出去。
“外公,您坐…”
“你当听说了。皇上执意要复你皇后之位。”康德开门见山。
墨柔然眸中有些许的失望,点了点头立在那里,绕着手中绢帕。
“废后复立,这原也无可厚非。只是,一女不事二夫。谓之妇道。皇后乃六宫之主,为天下女子之表率,岂能…”
“外公不用再说了。”墨柔然出声打住,眼眶微红,道,“我以为外公是来探望然儿的。自然儿自云山逃过一劫以来,即便是自然儿帐前经过,外公这都是第一次进来与我祖孙相见。”
“其实然儿一直心有疑惑,外婆每逢提及娘亲总是伤感万分,可是外公呢?您从不曾提起过娘亲,从小到大,对然儿亦没有过丝毫的祖孙之情。到底是然儿做错了什么,还是娘亲曾做错过什么?”
康德哑然。
墨柔然缓和了下激动心绪,低头淡道:“丞相放心,然儿自知而今身份尴尬,不会随皇上回宫扰乱纲常体统,令您与诸位大人忧心。待岭安一到,我便随无风转而南下回湘南老家拜祭爹娘,自此永不再踏入京城半步。”
康德身子蓦地一颤:“你说什么?”
“回湘南老家,永不再踏入京城半步。”
“你…要去拜祭爹娘?”
“外公,可曾到我爹娘陵前祭拜过么?”
康德不语,眸中闪过一丝异样,转身,移着步子走出帐去。
帐外车已备好,降珠方扶了墨柔然入厢,皇帝龙宣赫忽抱着胳膊走了过来。
“皇上。”墨柔然微向外探身。
“朕今日要与你同乘。”龙宣赫说着,已不由分说上了马车。
墨柔然望了眼前面御辇旁垂手侍立的臣子,微嗔道:“皇上是故意让诸大臣们难堪吗?”
龙宣赫只微微一笑,命人起程。
“冷么?”马车缓缓驶动,龙宣赫伸出左手去暖墨柔然的手。
墨柔然摇头,将手缩回,道:“皇上,然儿有一事相求。”
“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