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远知一病就是好多天,真真是应了那一句老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了下去,面色灰白,眼眶深陷,嘴唇干裂,连手指伸出来都是青白交加的,再无往日的风采。/p
她郁闷地随手拈了块布盖在铜镜上,拖着发软的双腿一步三挪地回到床上,在鸢儿推门进来之前给自己盖好了被子。/p
“王御史来过了,送来了一株老山参,我让他带回去了。”鸢儿一面把一份名单递给她,一面说道。/p
宋府本来就是一直宾客盈门、络绎不绝的,即便一次次地吃了闭门羹,他们还是锲而不舍地前赴后继,献上自己的关怀和爱心。尤其是那天下午,皇上来过之后,来拜访的人数顿时急剧上升。本来大家总会不约而同地排好队,错开时间来拜访,现在总是会尴尬地在门口碰头。更有甚者,两个互相不对付的官员一见面就如见了杀父仇人一般,还站在宋府牌匾下就公然动了手,打得鼻青脸肿打破血流,搅扰得宋远知不厌其烦,直接传出话来,让他们停职半年,罚俸一年,每人回家写一万字的悔过书来,众人才消停了不少。/p
眼下她便随意地嗯了一声,连王御史是谁都没想起来,就把这事忘耳后了。/p
鸢儿说着,突然想起一事,气道:“旁人也就算了,只是那孙二公子,平常倒是来得挺勤,大门都拦不住他,先生这一生病,他反倒问也不问了。”/p
宋远知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有些好笑地望着她说道:“他……怕是还关着禁闭呢,如何能来见我?”/p
孙嘉俨那天夜里为了找吴云云,闹出的动静不小,他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时时监管着他的孙之泰。面对公然敢与自己作对的儿子,只怕关禁闭都只是轻的,若没有老太太护着他,怕是他小命都难保。/p
只是这孙之泰,却不知道是怎么想的。/p
她一病这么多天,被关在家里终日昏睡,正好给他们留出了足够的时间去销毁罪证,修改案卷,这也恰恰是她最恼恨的地方。/p
可根据她在大理寺的眼线密报,大理寺对这个案子毫无逾距的地方,该提审提审,该调查调查,处理得和其他案子殊无二致。/p
究竟是他们的小动作过于隐蔽,还是他们对这件案子有十足的把握,根本无需动手?亦或是,孙之泰已经放弃了张逸?/p
宋远知拿在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的名册突然“咔嚓”一声,实木做的名册封面霎时间断作两半。/p
转眼就到了元宵节,张逸张大人终于销了病假,活蹦乱跳地来上朝了。/p
自然有好事者上前,趁着皇上还没上朝的间隙,极尽挖苦之能事:“呦,张大人脸好了呀,听说那天被打得眼眶都青了,现在可是恢复得一点都看不出来了啊。”/p
“可不是吗,张大人可算是好了,要不然谁来为皇上分忧啊?”另一人马上接茬。/p
“瞧你这话说的,张大人病中也一样在为皇上分忧啊,听说光大理寺就去了好几趟呢,真是我等之楷模啊。”/p
张逸气得脸色铁青,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望了望远离人群站在第一排,背对着他们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孙之泰,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了起来。/p
“许大人说笑了,下官前几日被宵小之徒暗算,受伤在家养了几日,倒也不算什么大病。”张逸皮笑肉不笑地道:“期间下官倒是确实去过大理寺,只不过就是例行问话罢了,下官竟不知许大人竟对下官的动向如此关心,恕下官孤陋寡闻,只听说过蚊蝇觅食时,会到处上蹿下跳,闻来嗅去,活跃得紧啊。”/p
那姓许的官拜正三品临渊阁大学士,品阶远在他之上,原是不屑与他计较的,只是素来看不惯他,闲来总要嘲讽他几句,此刻见他骂自己是蚊蝇,登时也怒了:“你算是什么东西,本官好意夸你两句,你竟敢辱骂于我,你眼中还有没有君臣尊卑,还有没有规矩方圆?”/p
人群登时哄闹了起来,除了几个高阶大员自恃身份不参与其中,其他人都闹将了起来,乱哄哄的挤作一团,说什么的都有,简直把朝堂当成了菜市场。/p
就在这时,一个白衣男子缓步走了进来,他面庞平静,脚步不疾不徐,所到之处,众官员纷纷自觉给他让路,他便分开人流旁若无人地朝着龙椅走去,走到龙椅边上才拐了个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一双如水眼眸此刻分明平静地望着他们,他们却觉得那眼底却是寒冰,冻得他们纷纷收了声。/p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p
他像是重病未愈,衣着比平时足足多了两件,手里还拿着一方帕子,用来遮挡他时不时的咳嗽声。/p
“我这几日获病没上朝,众位大人辛苦了。”他的嗓音干哑低沉,装作没有看见刚才那场闹剧,只是淡淡地问道:“诸位大人可都还安好?若是有什么未决之处亦或是难处,都可以与我说说,我定当尽心竭力,为诸位大人分忧。”/p
那个姓许的大学士似乎是有了靠山,站出队列一步,满脸得意地正要说话,突然听到前方一声尖利的唱喏:“皇上驾到!”/p
随着人群山呼海喝般的跪倒,宋远知接了椅子扶手的力,艰难地站起来,也跪在了他的脚边,口中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p
柳怀璟见到她来,先是一喜,继而又是一忧,只是碍着这样的场面,不好多问,只抬了手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