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乐公子方才还说我会开玩笑,却不料您才是开玩笑的行家里手。”宋远知伸掌,在略有粗糙不平的石桌上缓缓拂过,那石桌竟一下子变得平整光滑了起来,而乐普这回,却没有感受到她的杀气。/p
她将手中石头粉末轻轻一捻,让它们自由地落下,道:“第一,这天下,是属于天下万民的,不会属于我一个人;第二,天下之事何等飘渺,土地、粮食还是人口,得到了哪样才算是赢呢,即便真的当了天下的王,又真的算是赢了吗?千百年之后,天下一样会易主,这世间时移世易,沧海桑田,唯有天道恒常,循环往复,人在天下面前,实在太过渺小。赌天下一说,恕宋某不敢苟同。”/p
“人生百年,若总是看向生前身后事,那便始终难得圆满,终究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先生若当真如此洒脱,又为何要囿困在一个小小的南平朝廷里,本非池中物,为何不归海?”/p
“原来乐公子邀请我来,是为了挖墙脚啊。”宋远知闻言笑道,“可惜宋某硬得很,怕是你挖不动。”/p
乐普虽然没听过“挖墙脚”这个词,但多多少少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他明白了宋远知已经猜出了他的意图,当即也不再遮掩,道:“乐某惭愧,本没有奢望能借此说动先生,只是希望先生能明白,这天下何其辽阔,人才济济,英雄辈出,不只有南平皇帝独一份,先生若是在南平待不下去了,我大良,随时欢迎先生到来。”/p
“乐公子的心意,我已心领,你这般忠君爱国之心着实令人钦佩,可这番心思,宋某与你,是一样的。今日这赌局,恕宋某无法参与了。”她起身便要走,却突然察觉脚下一软,浑身的力气仿佛正在一点点被抽走,感知也在逐渐变模糊。/p
“夜已深了,宋某先走一步。希望再见之期,不是……你死我活。”她装作无事地扶着桌沿缓缓站起来,语意却骤然冷了下来。/p
“先生若真担心彼此两败俱伤,倒不如另择明主,避免徒增伤亡。”乐普淡然道,连起身象征性挽留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分明是看透了她已经走不了了。/p
宋远知却露出了一个残忍而嗜血的笑容,突然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干脆利落地在自己的手掌心里划了一道,略一运功,便有乌黑色的血液缓缓流出来,她感叹道:“无怪乎有这么多人对这里趋之若鹜,念念不忘,这种感觉,如神仙般的升腾轻盈,简直能忘记世间所有烦恼,当真是快哉。”/p
她语调森然,一字一顿地道:“可惜我宋远知,本就是神,这种虚无飘渺的快乐,对于我来说,只是负累。”/p
乌黑色的鲜血一滴滴落在石桌上,本应该很轻微的声音此刻却大得吓人,震得人心里发慌。她的已经失去知觉、麻木瘫软的肢体此刻微微颤抖了起来,像是一种濒死的挣扎。/p
乐普被她的自残行为吓了一跳,劝慰道:“先生不必紧张,此香不过是能让人觉得身子轻盈,精神愉悦,无毒无害,先生离开这里之后,很快便会恢复如常,又何苦这般自毁自伤呢?”/p
说话间,他已命侍女去拿了伤药来,却被宋远知一把挥开,随着乌血的流失,她慢慢地恢复了一些知觉,便一步步上前,逼问道:“宋某一介小女子,承蒙当今皇上不弃,在朝中执掌权柄一二,又有何德何能,能得大良皇帝垂青?乐公子不知在朝中官职几何,当真能算得出大良皇帝的心意吗?”/p
乐普看着她明明还在战栗的身躯,却仿佛如一座高山一般坚实稳固,暗暗叹息,回道:“大良皇帝求才若渴,礼贤下士,美名天下皆知,又何需在下妄自揣测呢。”/p
宋远知用力攥紧拳头,挤压着伤口,希望能借此保持清醒,然而她仅剩的一点力气也已几乎消耗殆尽,鲜血的流失更是让她的手逐渐冰凉,再待下去,她恐怕就真的走不了了。/p
突听空气中劲风袭过,宋远知突然暴起,一掀衣袍跃上了石桌,双足还没站定,已经屈身探手,左手如鬼魅一般伸了过去,精准无比地扣住了乐普的咽喉。/p
她单膝跪在石桌上,一手搭在膝上,一手卡着乐普的喉咙逐渐用力:“你这香着实厉害,不过我的手也不差,我没有统计过,不过听他们说,这双手至少杀过一百八十多人,其中也有不少大良的士兵。……乐公子如此忠君爱国,倘若在这里无声无息地死了,不仅无法再为你的大良皇帝尽忠,更不会有人知道你付出的一切,不知这样的死法,是否算死得其所?”/p
乐普因为巨大的冲击和她冰冷的眼神而瞳孔骤缩,脸上肌肉也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他高举了自己的双手,放软身子笑道:“先生见谅,我身在其中,闻此香的时间比之先生只会更多,即便你现在就捏碎我的喉咙,我恐怕也喊不出一声疼来,哪怕是死了,那也是无知无觉地死,比起别人病痛缠身衰老而死,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何况先生的手这样快,若真是想我死,哪还有时间让我思考得不得其所这个问题?”/p
宋远知闻言放了手,赞道:“乐公子好胆识,要不要考虑来南平?我定会给你谋一个比在大良更高的官职。”/p
“先生说笑了。乐某该说的话也已经说完了,先生若是还有事,乐某可以送先生离开。”/p
宋远知却好整以暇地在石桌上坐了下来,道:“方才我想走,你不让我走,现在我不想走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