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远知起身,走到屋子的中间,迎着震耳欲聋的雨声,大声道:“诸位,此事既已明了,那么接下来就是商讨如何处置了。周沈两家本有师徒情谊,惯有深交,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相信诸位心中都是痛心疾首,唯不愿再将此事闹大,反倒让故友反目,师恩负尽。宋某今日就斗胆在这里替周沈两家做个主,但求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两家还能如从前一般亲厚为好,若有思虑不周之处,还请诸位长辈赐教。”/p
她指了指已经身死的香缕,又道:“凡事总有个章程规矩,宋某不才,在已有律法上,联合无极阁众大学士,已着意修改增删,务求律法严谨,叫人心服。依现任南平律法,触法之人,唯有香缕一人,此等背主求荣之人,本应杖笞三十,罚没所得,遣散出去也就罢了,奈何牵出了人命官司,理应重判。不过,香缕既已身死,此事便不再追究了,罚没她从沈家得来的银钱物事即可,我这样说,诸位可有异议?”/p
周老先生安坐缄口不言,周冉筠低着头,似在思索着她话中的意思。唯有沈夫人,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p
“诸位既不说话,那宋某便斗胆往下说了。律法上的事情是说清楚了,但律法之外,还有家法。此事虽由香缕一人引起,但她终究是你周家的家仆,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周老先生,我说一句您治家不严,说二小姐一句御下不力,想必您也不会有异议吧?”/p
“宋先生说的是,老朽老迈,久不问家中事务,竟不想家中出了这样的刁仆,实在是无地自容,还请宋先生公断。”/p
“诶,既是家事,宋某身为外人,怎好插手,老先生还是自去择个得力的人来整顿家风吧。”宋远知连忙推辞道。她转头看向周冉筠,问道:“于国于家,宋某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二小姐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p
周冉筠哀戚地望了一眼沈夫人,泣道:“宋先生的裁定,冉筠自然是心服口服的,只是这事终究是因我而起,我与沈家哥哥自幼一起长大,不是兄妹胜似兄妹,今日见他遭此横祸,实在心痛难当,惟愿斋戒茹素一月,为沈家哥哥念经祈福,祈求他早登极乐,聊表心意。”/p
周老先生也发话了:“沈夫人,虞卿这孩子的丧仪费用,一概由周家来出,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沈夫人节哀顺变,切莫太过伤怀。”/p
沈夫人眼见着此事果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本是天大的事,找了个奴婢顶罪,本是一场天大的冤屈,反成了虞卿的一场笑话,可他们言辞恳切态度哀戚,竟也挑不出一个错来,愣是有天大的怨气也发不出来了。/p
“老师是明理之人,先生亦是公正无两,我无话可说,只是我还要回去料理虞卿的后事,实在是心力交瘁,无力多言,还请两位恕我无礼,先走一步了。”说完,她便命人将虞卿的尸身抬了出去,自己在婆子的搀扶下出了门去,眼看着就要上马车。/p
宋远知忙也要告辞:“周老先生,此间既已事了,那宋某也不便久留了,皇上心系周家事务,我还要尽快回去禀报,告辞了。”/p
她追出门去,抽扇一格,阻住了沈夫人上车的动作:“沈夫人,我的马车坏了,现在又下这么大的雨,宋某冒昧,可否请夫人送我一程?”/p
沈夫人凄然回了她一眼,做了个手势:“先生请进吧。”/p
“沈夫人,此事虽然不合时宜,但宋某还是要问一句,今晨宋某收到一纸夫人的拜帖,不知夫人所为何事?”等在马车中坐定,宋远知问道。/p
“本是有事,现下却是无事了,今次让先生为犬子费心了,我无以为报,明日另择薄礼送上,还请先生不要嫌弃。”沈夫人似是一股子强撑着的劲儿现下已卸了大半,亏得婆子紧挨在一边扶着,才没让她倒下去,说出来的话也是飘忽无着,只听得人心狠狠地揪了起来。/p
“我不曾帮上什么,哪里好要夫人的礼。”宋远知黯然摇头,“夫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知道现下我说什么,夫人都听不进去了,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只说一句,这世间天理昭彰,因果循环,人心若存了脏污,便是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也逃不掉的。”/p
“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夫人蓦地抬头,也顾不上礼仪分寸了,伸出手去紧紧地抓住了宋远知的袖子,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p
“大公子既已身故,现下即使再找十条百条的命来抵,也换不回他的性命,我不求夫人能放下仇怨,与周家言归于好,只求夫人静观其变,以待后报。”宋远知用空着的一只手去反抓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带了劝慰和劝诫的意思在里头。/p
沈夫人的眼圈又红了起来:“先生的苦心,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可怜小儿尸骨未寒,我却未能替他讨个说法,实在是……意难平。”/p
“来日方长。”/p
沈夫人无声地点了点头。/p
宋远知见状,挑开帘子去瞧了瞧,又回身过来朝夫人做了一礼:“我的马车大约是修好了,夫人,我们改日再会。”说完,她便勒令车夫停车,起身下了马车,回到了一直跟在后面的自己的马车上。/p
目送着沈夫人的马车远去,她脸上强撑着的笑容一点点地敛去,她感到灰心极了,车帘外雨意潺潺,车内人也是如坠冰泉,刺骨的寒。/p
方才她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