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谭央在家中时听见敲门声,打开门后,陈叔只与她打了声招呼便叫人抬了个大行李箱进屋。“陈叔,这是?”“少夫人,您冬天时的衣服还放在家里,少爷叫我给您送来。”
陈叔走后,谭央打开行李箱,里面是一件件摞起来的裘皮大衣,从他们结婚那一年开始,每一年她生日,他都会送一件裘皮大衣给她,只这个冬天例外,因为他们已经不在一起了。
因这么贵重的衣服放在行李箱里终究不像话,第二天谭央找来一个樟木箱子,把裘皮大衣一件件的叠好放进去。毕庆堂在买女人东西方面极为在行,甚至于比谭央自己都在行。因此每一件大衣的颜色与样式都不同,既合着谭央简单大方的口味,又紧握住当年流行的精要。每一年春节,随着毕庆堂去那些社交场合,谭央身上翻着花变的裘皮大衣不知揽回了多少太太小姐艳慕的目光。
可是平日里,这些衣服谭央却从来不穿,毕庆堂问她,她便说不大喜欢,又问原因,她笑着回答,穿起来臃肿,像熊。毕庆堂捏她的鼻子,佯怒道,“这满世界里,只你这样挑剔!”说到这里,他忽而得意的笑了,接着说,“所幸,这满世界里,也只我应付得来。好,你等着,一年一件,买到你八十岁,总能叫我翻出一件不像熊皮的衣服!”
沉浸在往事中的谭央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样一桩桩一件件,刻在每一个日常的角落,她真不知自己要付出多少的努力,经历多少的光阴才能真的心平气和的面对他以及他们之间的爱恨过往。
她将衣服逐一拿出来放到樟木箱子里,到底层的时候,忽然愣住了。在行李箱最下面的是一个大大的纸盒子,谭央把盒子拿出来放到地上,缓缓掀开盒盖,里面是一件雪白的大衣,极短极密的貂毛,拎在手中轻轻软软,衣服按照风衣的样式裁剪出来,长度及膝,大翻领,腰间还系着腰带。谭央踯躅良久,才犹犹豫豫的把衣服套在身上。大小刚好,这样新颖的样式穿在身上,显得人尤为修长秀美,不仔细看都很难发现这是一件裘皮衣服。
谭央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下意识的把手插到大衣兜里,却从里面掏出了一块绿色的方形小纱巾和一张纸,方巾上有许多猫的图案,纸上是毕庆堂的字,一板一眼写着——囡囡挑的纱巾。谭央将纱巾系在脖子上,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五味杂陈,缓缓合上了眼。
因卧房里地方小,谭央就把樟木箱子放到了书房里。一日黄昏,徐治中来谭央这里,看见书桌边的樟木箱子便大声笑问,“央央,你又得了什么字画古籍,如此私藏,也不拿来与我看看!”在厨房烧水沏茶的谭央,蹙着眉想了半天,“只是上周买了几册清初的话本,盖着藏的章,说是珍本,也不知真假,正要给你瞧瞧!”
徐治中饶有兴趣的打开樟木箱子,面对着里面满满一箱的裘皮大衣,他顿时愣在了原地……
这个晚间,徐治中敲开了对面李副官的房门,将一个纸盒子塞到了李副官的怀里。李副官仔细端详了端详,不解的问,“这不是买给谭小姐的裘皮大衣吗”徐治中点头道,“是,给你了,拿回去送你家里的老婆吧。”李副官闻言便不好意思的笑了,“参谋长,真是,这怎么好。咱们三个都不大会买,挑了那么久,最后没法子,只拣了最贵的买,”说着,他又自说自话道,“这么贵的东西按说是好的,这谭小姐都不要,可见她是真不喜欢这裘皮的东西了。”徐治中靠在门框上叹了口气,“哎,不管喜不喜欢,她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穿了!”
原来这就是他儿时从叔父那里学来的唐诗。几千年前,元稹说,曾经沧海,除却巫山。只可惜,她是他的山,他却不是她的。她的山水已过一程,他一路跌跌撞撞的追将出去,不知能不能赶上最后那一抹云霞。
谭央和徐治中蹲在一个放字画的大缸前,一件一件的把里面的卷轴拿出来看,在他们后面站了个穿长褂的老人,带着瓜皮小帽,花白的枯发散在肩上,小且圆的眼镜夹在鼻梁中间。这老头,浑身上下散着一股前朝遗老的酸馊气,他扁着嘴,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若不是世道变了,家道败了,我是不打算卖这些宝贝的,乱世里,这不值钱,若是太平起来呀……”
谭央又打开一幅字,一看落款便眼前一亮,她捅了捅徐治中,望着凑过来的徐治中,谭央用极轻的声音对他做着口型,“是真的吗?”徐治中见她一副小学生般的紧张与虔诚,不禁笑着卖起了关子,“你觉得呢?”谭央把字拿近,认认真真的看了半晌,复又抬起头郑重其事点头道,“我觉得是!”徐治中笑着将那幅字拿过来仔细看了看,之后带着嘉许的目光看着谭央,赞道,“嗯,孺子可教也!”谭央听罢开心极了,慌忙把字细细卷起来,放到怀里。
徐治中见状便说,“原来你喜欢他的字,等我有空出去多给你找几幅!”
谭央笑着说,“不用,等我出师了,自己出去找!那你呢,你喜欢谁的字?”
“古人还是今人?”
“都算上!”
遗老见他们扯起了古人,以为要压价,眉毛跳了跳。
徐治中手上翻着画,头不抬眼不睁,不假思索的说,“你的!”
遗老听见如此答案,眉毛又跳了跳。
“你说什么?”谭央一脸惊异的问。徐治中对谭央笑了笑,脸上微红,随即又转回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