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缁车从内苑往北,径直往王城北面的太庙而去。
太庙令已经等在那里,见到嬴政的车驾,上前行礼道:“恭请王子下车。”
嬴政从车上下来,众臣已经列班的站在太庙之前,见到嬴政这一身贵气不可言的打扮,都纷纷的交头接耳起来。
但从面相上来看,王子政虽然不如王子成蛟高大健壮,不过那种与生俱来的气魄是不可磨灭的,众人都没有想到,王子政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气势。
嬴政步上台阶,刘彻虽然自从嬴政进咸阳就一直跟着他,不过他的地位不够,还不能进入太庙,就跟着缁车站在原地没动。
刘彻看着嬴政一袭黑色长袍的背影,雍容、大气,一步步走上台阶,就算是简简单单的走路,也透露出贵不可言的尊贵来,他忽然明白那些大臣们为何如此震惊。
刘彻的眼神似乎就黏在了嬴政身上,久久不能挪开,他和嬴政相处了这么些年,讲和了这么些年,眼看着儿子刘据都一天天长大,只不过嬴政身上,自始至终缺了一些什么,刘彻现下明白了,缺少的是君王的头衔……
这个人,生来该当做君王。
嬴政步上台阶,似乎像是感觉到身后灼热的视线一般,突然微微回了一下头,总觉得是一股熟悉的感觉,只是当他回头去找的时候,只看到众臣、卫兵,还有缁车。
嬴政当下默默摇了摇头,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太庙告祖是大事,或许因为这是大事,所以自己的情绪才不稳定。
嬴政深吸了一口气,这当口就听见缁车的辚辚之声,一架不甚奢华的缁车从远处而来,到了跟前立刻止住,从车上跳下一个少年人来。
那人虽然面上有些稚嫩,但是身量已经很高,几乎比嬴政高出半个头去,他肩上披着一袭黑色斗篷,随着翻身下车的动作,斗篷被风抖起来哗哗作响,显得十分潇洒。
少年人瞧起来与嬴政的年纪相当,他下了车,手放在腰间的配饰短剑上,大步流星的步上了台阶。
太庙令见到少年,躬身行礼道:“恭请王子。”
少年人露齿一笑,道:“太庙令有礼了。”
说罢了,两三步跨上台阶,站到了嬴政面前。
虽然这个时候少年还很年轻,但是嬴政记得他,正如太庙令说的,这个人就是成蛟了。
成蛟从下车开始,就一副开朗随性的样子,只不过他是一个王子,养在王城之内的王子,就算咸阳百姓都传闻公子成蛟随和慷慨,但是他仍旧是一个王子,一切的随和和慷慨只不过是掩藏心机的面具罢了。
嬴政自然清楚这一点,刘彻也同样清楚,那日他随吕不韦进王城见秦王,纲成君和上将军也在场,当时上将军口中夸赞公子成蛟,刘彻就已经注意到了,原来成蛟并不是人们笑谈的如何善良。
成蛟见到嬴政,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弟弟见过兄长。”
嬴政面上不动声色,也打量了一番成蛟,时过境迁之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嬴政心里冷笑了一声,这次不会给成蛟造反的机会,应当早早的送他先行才是。
成蛟只觉嬴政的笑意有些渗人,不过并没有表露出来,仍旧装作一副随和没有心机的模样。
说话间秦王的车驾就到了,众人见到秦王的车驾,都齐刷刷的跪下来迎接,嬴政和成蛟也跟着跪下来。
吕不韦的车驾跟在秦王后面,也随着而来,吕不韦先下了车,走过去恭请秦王下车。
秦王穿着象征王位的雍容礼袍,深秋的天气下过了雨之后,虽然凉了,但是还没到刺骨的地步,但是秦王的衣袍非常厚实,领口密不透风,紧紧包裹着,饶是这样,秦王还有些簌簌发抖。
秦王的脸色有些灰白,嘴唇是没有生气的淡紫色,干瘪的,缺乏血色。
秦王慢悠悠的从车上站起来,太庙令上前要扶他,被秦王给拨开了手,就听秦王颤巍巍的声音道:“寡人……自己能行。”
他说着,踩着铺了毡垫的脚踏子,一步、一步的走下来,那种苍老的,摇摇欲坠的样子,给庄严的太庙,平添了一份凄楚和沧桑。
嬴政看在眼里,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天家从来没有父子亲情,只有当老子的死了,当儿子的才能开开心心的即位,当年父王秦异人即位不也是这样,买通了华阳夫人,吹足了耳旁风,熬到了先王去世,登上了期盼已久的宝座。
在一个智者的心里,不该为这些所谓的亲情锁羁绊,王城如此之大,或许王子见到秦王的机会,还没有王后侍妾见到秦王的机会多,又哪里来的亲情可言。
只不过,或许是经历的多了,嬴政心中总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沧桑。
秦王下了车,继续颤巍巍的往台阶上面走,太庙令不敢去扶,吕不韦也没有去扶,而是恭恭敬敬的跟在后面。
秦王的脸色有些蜡黄,因为上台阶的缘故,有些倒不过气来,呼哧带喘的,出了一身的虚汗,这个时候吕不韦才上前半步,伸手扶住秦王。
秦王虽然想甩开他的手,在众臣面前,他好歹是个秦王,不想失了王者的尊严,只不过他没那个力气了。
秦王幽幽的叹口气,苦笑道:“老喽。”
秦王一到,正是告祖就开始了,禀明王子政的生辰年月日,对着祖宗焚香而拜,庄严郑重的仪式之后,嬴政正式认祖归宗。
等仪式完成,秦王被侍者左右夹着,费了半天的力气才搀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