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詹的话语开始变得含混了起来。库姆医生说过,他的心脏出了故障,以至于他的吐字一直大受影响。同时他思维也开始混乱,其结果就是讲话的内容东一句西一句,令齐朗更加摸不着头脑。
“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了,老詹。”齐朗替他掖了掖被角,试图安抚他平静地睡上一阵子。
老詹的眼皮的确越来越重,可他的精神头还在,而且他似乎也十分清楚,如果真的睡过去的话,他可能再没有办法顺利地醒来。
“他回来了。”他捏了捏齐朗的手掌,似乎在着重强调着什么,“我是说我的詹米,他刚刚回来了。”
“哦,是的,我确信是的。”齐朗知道那不过是老詹的幻觉罢了。这儿根本没有别人,如果像小詹那样的超一流战士真的出现过的话,齐朗可以确定自己一定会感觉得到的。
“那个讨厌鬼……他大概只待了五分钟。”力不从心的老詹仍在颠三倒四地说着,“我们聊了好久,聊了大概一整天……哦,对了,我向他提起了你——我的确吹牛了。我告诉他说,你是我培养出来的第二个奇迹……第一个是我的詹米,你是第二个。”
齐朗笑了笑,同样捏了捏老詹的手掌:“你可以那样说,因为那正是事实,没有你的帮助,我根本没办法成为一名出色的战士。”
老詹得意地晃了晃脑袋,那模样就像他刚刚喝下了一杯甘醇的朗姆酒。
“爬山没那么容易的,真的,詹米告诉我的。但是你应该去试试,因为那种感觉好极了。”老詹合上了眼睛,像是在想象那种感觉。
他提到了爬山,那令齐朗吃了一惊:“什么,老詹?你说什么?”
老詹再次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真的快要不行了。
“我对他吹牛了。”老詹迷迷糊糊地把话绕了回去,“我的詹米和我讨论了你,真的。但是很抱歉,他没有办法像我一样,能够正确念出你的名字,基隆……哦,区浪——那真的挺难的,你们东方人为什么会起这么难听的名字……”
“别在意,真的,那不重要。”齐朗俯下了身子,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更加清晰地听出老詹所讲的内容。“跟我说说。小詹还告诉你什么了?”
“那个混蛋还能说什么好听的。”老詹的眼神越来越暗淡,声音也越来越小,“他和我的看法一样,都认为你们头发的颜色很难看……你真该看看我的詹米那漂亮的亚麻色头发。那能让姑娘们着迷……”
“我同意你的看法,老詹。”齐朗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抚了抚老詹那没剩下几根的灰白头发;他打算放弃继续追问了,因为那只是老詹的幻觉,据说人到了弥留之际,都会思维发散,脑子里充满了遐想:“你说得很对,你们的头发漂亮极了;你们父子俩都是。”
老詹安详地微笑着。“哦,对了。詹米要我告诉你那种感觉。”他声音微弱地说,“爬上峰顶,他可从没指望下面的人仰望他。他对我说,他最后才明白,他只是想呼吸一下不一样的空气。然后……伸开双臂,让上面的人看到他……”
老詹的呼吸正在消逝,他的生命也正在消逝。那令齐朗心生遗憾,因为他帮不了他,除了紧紧地握住老詹的手掌,他什么也做不了。
外面传来了房门的响动,大概是库姆他们回来了,尤里的叫嚷声仍然是那样大惊小怪:“这屋里进来了盗贼!”
掀开门帘,又高又瘦的库姆正紧张地赶进来,但他可不是在担心什么盗贼的到访,因为齐朗清楚地看到他手里正拿着听诊器,笔直冲向了老詹。
“喔哦!”他看到了齐朗,愣了愣,眼神亮了一下,其中的兴奋异常明显。但医生的天职还是促使他抑制住了那种兴奋,转而先把处置老詹放在了第一位:“他怎么样?”
齐朗耸了耸肩,侧开了身子,把位置让了出去:“我不清楚,但看上去……好像不太好。”
库姆俯下了手,伸手探了探老詹的颈动脉,又把听诊器贴在了老詹的胸口,细心地观察着老詹的情况。很快,他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直起了腰,替老詹清理了一下衣物,随后把手掌放在了老詹的胸口,双目微合,默默地替他做起了祷告。
库姆的头发都已经花白了,正如老詹上次所描述的那样,他又瘦了不少,比齐朗在十来前年初次见到他时,几乎瘦掉了三分之一。而且他脸上的皱纹也明显增多了,眼角有些下垂,双眉之间的几道竖纹深深地陷了下去,下巴上的胡茬儿也泛起了白色……但他的声音还是那深沉,令人心安,令人感到无比亲切。
尤里正站在门边上,有些局促地守在那里,就像是下民在望着国王那样,偷偷瞄上一眼,在国王的目光投过来时,又飞快地回避了开。他也瘦了一些,因为在齐朗的记忆中,他的脸盘原本是偏圆的,可现在,他的下巴都已经冒尖了,看来医生助理的这个职业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安静。空气中浮着的,只有库姆医生的喃喃低语。
那应该是很长的一段祝祷,大概与中土国度常见的什么“尘归尘,土归土”差不太多,只不过库姆医生在祷告时,他的态度大概是齐朗见过的所有人中最为虔诚的。他从医的时间应该超过四十年了,像眼下这样的场面,他一定遇到过不少。无数病患从他手中获得了新生,当然也有不少的病人是医生无法医治的,但在好心的库姆这里,他们同样会获得解脱。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