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圣公入朝觐见的时候,要站在文官第一位,内阁大学士都要跟在后面,那威风,那酸爽,简直上天了。
对一个区区巡抚,孔胤植是不放在眼里。可是如今形势比人强,外面成千上万的饿鬼围着,就算有金刚不坏之身,也扛不住啊!
“来人,大开中门,迎接中丞大人。”
孔胤植带领着家人,列队迎接,可是他刚出门,气得鼻子差点都歪了。
只见徐治带着一帮人,没有急着进府,而是每人手里拿着一摞书。
“呵呵,乡亲们,这本书叫做《论语》,是记录孔老夫子言行的。众所周知,衍圣公是孔圣人的后代,《论语》对于士人来说,是圣人的微言大义,是一生奉行的圭臬。对于衍圣公来说,这可是祖宗训诫,意义更为不同。”
徐治说着,把一本《论语》塞到了上了年岁的人手里,笑道:“拿好了,给大家伙讲一讲圣人之言,也让大家伙检验一下,看看这座千年府邸里,住着的圣人苗裔到底听没听祖宗的话!若是没听,那就少不得要规劝一二啊!”
孔胤植正好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到这话,身体一晃荡,差点趴下。
开玩笑,要真是按照孔圣人的那一套,把他们都扒皮萱草,做了人皮枕头,都绰绰有余。不带这么玩人的!
在场的难民可不管孔家人怎么想,倒是真的选出一帮识字的,当众念起来《论语》。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先生,这话什么意思啊?”
“圣人说了,有朋友远路而来,何其愉快啊!”
“哦?那我们算不算朋友啊?”
“算,当然算了!”
“那怎么孔府这么对待朋友,太无礼了!”
几句话难民就被煽动起来了,大家伙振臂高呼,“孔家的不肖子孙,你们不听祖宗训斥,还不好好招待朋友!把我们关在外面,还让家丁打人,你们还有良心吗?”
叫骂之声,充斥天际,孔胤植脸都成了猪肝色,老子什么时候和你们这些穷棒子是朋友啦!不要脸,大大滴不要脸!
他几步冲到了徐治的面前,强压着怒火,大声说道:“徐中丞,老父母!看到没有,这些刁民曲解圣人之言,围着我的家门闹事,官府都哪去了,难道就不该管管吗!”
“呵呵,衍圣公不要生气,我听百姓们说得有些道理。出了事情大家好好谈,要以理服人吗,他们远道而来,又累又渴。给点吃食不算过分,也不要大鱼大肉,不好消化,每个人两张大饼,一碟葱酱,一碗水,我看就差不多了。”
“你!”
孔胤植尾巴被踩了,一下子跳得老高。
“我明白了,敢情都是你在背后煽风点火,鼓动他们来这儿闹事,侮辱圣人,辱没圣地。我这就向朝廷上本,弹劾胆大包天的狗官!”
徐治面对着威胁,不以为然。
“本官可没本事调动成千上万的人过来,有这个本事的是你们自己!”
孔胤植气得一甩袖子,不屑地说道:“荒唐,我又没有发疯,怎么会招惹这些穷棒子?”
“衍圣公,既然你不承认,本官就要请教一二。是谁贪墨朝廷救灾银两,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是谁发放高利贷,想要借机吞并百姓土地?是谁纵容家丁,抓捕百姓,逼着卖身为奴?又是谁横行霸道,抢男霸女……罪行累累,罄竹难书,本官身为一方父母官,断然不能允许一颗毒瘤存在!”
徐治声音高了八度,厉声叱问:“兵丁何在?”
“卑职听令!”
一声大喝,足有几百士兵从两旁涌出来,站在徐治的后面。一个个手握着火铳,枪口对着府门,宛如凶神恶煞。孔府的家丁一见,直接跪了。他们欺负老百姓还行,和上过战场的老兵相比,简直就是活腻歪了。
孔胤植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你,你想以下犯上,想对孔府动手不成?我可告诉你,千年来,只有蒙元的鞑子射了一箭,后果如何,你心里清楚!”
怎么听都有些色厉内荏,底气不足。
徐治突然微笑道:“衍圣公,您是圣人苗裔,没人敢对你不利,本官更没有这个胆子,有什么事情,咱们不妨里面好好谈谈,一切好商量吗!”
刚刚还剑拔弩张,突然气氛又缓和下来,弄得孔胤植一愣一愣的,脑袋都短路了。
“谈就谈,谁怕谁!”
徐治带着二十个护卫,随着孔胤植进入府中。
到了孔府,徐治不由得暗暗点头,不愧是一千多年的世家,底蕴惊人。两旁的柱子都是合抱粗细的金丝楠木,泛着黄润的光泽。走过的台阶都是用汉白玉雕琢,龙飞舞凤,巧夺天工。
二门挂着大学士李东阳手书的“圣人之门”的竖匾,再往里面走,是一道屏门,上面有“恩赐重光”牌匾,这个是嘉靖的御笔,只要迎接钦差,接圣旨的时候,才会打开。
徐治只能从侧门进去,往里面走得一刹那,孔胤植轻蔑地瞥了徐治一眼。
那神情分明再说:“小样儿,知道厉害了吧?找一帮吃不上的穷鬼就想让堂堂衍圣公低头,简直痴心妄想,也不想想,天下第一家岂是好欺负的!
徐治此刻也不平静,毕竟对孔家下手,等于是不啻于和天下读书人作对。可是他更清楚,有些人就是不把孔家放在眼里,而且人家有这个实力!
更何况孔家猖獗了这么多年,也该尝点苦头了。
这不是辱没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