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凰台后边一个二进的小院子,此际里里外外围满了人,夹道里阵阵秋风分外萧索,吹得方化竹青色官帽上垂下的两条带子左摇右摆,压都压不住,把他新升任御前大总管的威风劲儿都撵下去不少。
“呸!真晦气,这是找谁啊?”
旁边一个小太监两手揣在袖子里低声和周围人抱怨,他们底下人哪里知道深浅,只晓得九皇子一下子恍若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从被前皇后关押的死囚,这摇身一变就成了新皇帝,宫变在他这里仿佛风云突变的天,却是无声无息的……
连诏书都是预备着的,显见的先帝驾崩前属意的皇位人选确实是承淮王不错。
不过龙椅上坐着的究竟是谁,这跟底层人都没干系,只要祸不及自己他们都还能好好在宫里头当差捞捞油水也就是了。
听见这人嘀咕,方化搓了搓牙花子没有出声,就听见另一个人回应着道:“你小声点儿,天知道找谁呢,这不都从昨儿个下午起满宫里头寻人,寻到现今了,翻了个底儿朝天,我只说一句,昨晚咱们连觉都没的睡,这要是今儿再找不见,我怕龙颜震怒,你我脑袋都要搬家——”
“这么严重!”
那人吃惊极了,立即遭到边上人怒喝,“嘘!别叫唤,大总管耳朵好着呐,给他听见了咱们立时就过不下去了。”
大约是顺风的缘故,下面人不算轻的叽咕声才能清晰地传进方化耳朵里。
他都不高兴整治他们,眼下情况确实刻不容缓,打从前日他们王爷收拾了皇后,跟着便马不停蹄地置办丧事。
先帝那是国丧,事关重大,被皇后和太子刻意压着消息没爆出来,尸体都发臭了。试想要不是现在是秋天,这么些日子下来恐怕尸身都腐烂了,想想就叫人作呕。先皇风光一世,死后却被亲儿子和枕边人算计成那样,谁能想得到呢!
现在他们王爷——今上,这会子正带头,领着文武百官跪在灵堂里哭灵。
今儿算是停灵的第三日,往后一切丧办仪式从简,这也没法子,宾天的日子毕竟不是打前天才起的,尸身耗不起了。
皇上要处理太子党一波又一波明里暗里的诋毁和反抗,还要抽空安慰太皇太后,最要紧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分明对自己亲儿子的诏书不大愿意相信,还想着推麒山王一把呢,这不说病就病倒了。
他们圣上如今即便做了皇帝也是凡人不是,分身乏术,哪儿能经得起这样多的事情,兼之皇后和废太子都还不曾下令处理,只是关着,回头亦是数不尽的麻烦,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不吃不眠,挤出一点时间出来就亲自找废太子妃……
要说废太子都倒台了,不想废太子妃还这般招人惦记?
方化不是方元,他常年被派在御前行走,王府里的事知晓的就少了,更不比方元陪主子一路走来,极为清楚主子对顾念颐的执念。他只接到最后通牒,今儿要还找不见顾念颐,他们都得陪葬。
“这都什么事儿。”方化自己也嘀咕一句,在小院前踱了几步,心说先前忽视了慕凰台后的这无人小院,此时过来是抱了莫大的希望的,可千万别再扑空。
而且,似乎已经不是扑空的事了。
要是一会进去门一打开,人在里面,但是人有个三长两短的…都四天了啊,他们找了不到两日是不错,然而根据东宫宫人的口供,不都说太子妃先前就叫皇后传了过去么。
贤妃陌氏的尸首都从湖里浮起来了,太子妃能落着好?怎么这么悬得慌呢……
迟疑的工夫,夹道里的风好像更大了,凉风卷着枯了半截的秋叶在地面上盘旋打滚,方化黑色的靴子一脚踩在叶子上,好脆的一记轻响,他朝后比手势,头一个走了进去。
后面一群人乌泱泱的,纷纷跟上,除了方化没人知道这几天这样大的阵仗是为找谁,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只期望能找着,他们可不想白白为个连身份都不知的人丧命。
方元站定在正门前,门上朱漆斑驳残损,他扣上黄色的锁用力拽了拽,扬声道:“里面有人没有?”
听了会子,没等到回音。
他摸摸这锁,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不论生死,顾念颐基本上是被关在这间屋里无疑了。
也料不清接下来会遭遇怎样的情况,方化扶了扶帽子,转头使唤底下人去把这事告诉皇上。
他自认做的不错,刚来的迟早会来,即便是他们圣上也要提早做好接受事实的准备。
接下来,方化就忙着差使人砸门,“砰砰砰砰”动静闹的着实不小,别的宫的都有来瞧热闹的,只是瞧了没多时就溜走了。谁不晓得方公公是御前红人,他办的事哪里是能给人随意看稀奇瞧热闹的。
却说念颐是一直在屋里的,好几天没吃了,她虚弱得受不住,歪着身子靠在墙壁上。外面震天的动静吓人的很,她心里害怕,缩着脚想把自己往墙壁里藏。
眼前愈发的朦胧不清,看东西都迷糊了,念颐神神叨叨地瞎想,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吃的少才没和那几只硕鼠一样立即翘辫子蹬腿儿死了。皇后看来是恨毒了自己,不然不会用这一招,这是打算慢慢儿把她毒死。
如此一想,简直都要感谢那几只老鼠了。
只不过,她没有被毒死,最后却是死于饥饿。这说出去真不好听,好歹从小也是养尊处优、呼奴唤婢长大的侯府嫡出小姐,要死也应当躺在绵软的大床上,周围有死也不想忘却的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