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蟒攻击了莳萝?!酹月只觉心头突突狂跳。莳萝本是生于弱水之上的夜孙鸟,自幼便被女娲一族养在身边修行。在一代又一代女娲后人的精心养护下妖气渐淡,眼看再过百年便可褪去妖身,诞生神格,可眼下竟然受了这样强烈的妖气侵染,即便她能救治,也至少损了莳萝百年修为!
想起地蟒,她更是惊骇。地蟒生于弱水之底,与夜孙鸟宿命为敌,终身不见,又怎会突然出现咬伤莳萝?眸光自被地蟒搅破的地面上掠过,蓦地发现一处空荡——
啊——葬月!
她陡然忆及葬月,更是一度惊得站立不稳。连莳萝都被地蟒所伤,何况那孱弱无助的葬月!慌忙俯身自树上落下,一个点跃便到了葬月方才立身之处,只见皎洁的月色下一片醒目的赤红,一件青绿色的衣裳正静静落在地上,衣裳上尚残留着她方才所结的结界碎片,犹然跳跃着破碎的流光。
她一惊之下几乎踉跄跌倒——
葬月——不见了?!
画壁之森
流萤飞渡,霜叶如火,溪涧瀑布,水榭楼阁。六道之中,无人不知扶桑山中碧落台——九凤皇子凤池吟的行宫。
迂回宽阔的长廊悬满了流光溢彩的五彩琉璃晶灯,幽暗不定的光影雾霭般笼罩着夜幕下的楼阁,雕栏玉砌,翠湖橙林,连绵耸立的高大金柱缭绕着浓重而华美的雾气,如涉幻境。
“朔月辛卯,日有食之。彼月而微,此日而微。”
鹅黄色绸衫的少女静静伫立着,髻鬟微偏,湘黄玉索松松地挽扎着乌墨墨的青丝,桃花般粉腻可人的脸上却满是清冷淡漠的神情,仿佛这世间万物更无一事与她相干。湖心暗影绰绰,波涵月华,少女无声地望着掌心的玄龟玉甲,忽而身子微微一震,微阖的眸子陡睁——只听啪得一声轻响,跟着是一阵细碎的破裂声,她虽极力克制,然而止水般的面上却终于是浮现出一丝惊慌,“主人,玄龟甲受极阴之气入侵,已经不能卜算了!”
玄龟甲彻底龟裂成碎片,少女掌心如遭火炽,匆忙间甩手退后了一步,待得凝神再去看时,那玄龟甲竟已化成齑粉,随即消散在夜风之中。
明明只是将将掌灯的时分,天空却蓦地如泼了一坛浓墨,顿时暗的伸手不见五指。那一团玉色皎洁齐中而裂,而后缓缓漾开,渐渐被无边的黑暗一点点鲸吞蚕食。
昼夜不明的时刻,传说中百鬼肆虐的时间。
“镜听。”玉带雪袍的男子静静开口,鬓边一绺银丝软软滑下,夜色中犹见清朗,映入淖离眼中,竟莫名悲怆了起来。
“是,主人。”不及哀悼毁掉的玄龟甲,广袖轻拂,淖离怀中已赫然出现一盏明镜。
水晶底盘的缠枝菱花镜中,一大片苍郁的树林缓缓映入眼帘。雾霭弥漫的画壁之森,大量环伺的魑魅魍魉正快速地自乌压压的雾霭中不断涌出。它们的目标,一个黑发白裙的女子,正踩着无数妖魅的尸体迎风而立,衣带当风,纤腰一握,清逸出尘的寂寞姿态,绝世而独立。
魑魅魍魉的袭击片刻不停,仿佛永远也杀不完般一波一波地涌现。伏羲琴清冽的琴音渐渐低迷,女子秀颀的身躯也慢慢有了摇动的姿态,在极快地回击一只魑怪尖锐的触角袭击时,只听铮得一声,光华陡涨又极快黯淡,女子怀中伏羲琴的灵力已被她发挥至了极点,以西昆仑之巅天蚕丝所制就的琴弦齐根生生断裂,女子粉腻的颊上登时被崩起的断弦弹出一道血痕。
魑魅魍魉层层环绕着她,此刻见伏羲琴断,叽叽咯咯的笑声肆意地响了起来,他们一圈圈地逼近她,却不着急下手,仿佛要肆意地欣赏她即将面临死亡的恐惧。
女子静静将断琴放在一边,浑然不觉颊上溢出的血珠已缓缓下滑到了颚下,颤颤地悬着,将落未落。她低声念了几句,口唇疾动的同时,指尖掠过那滴血珠附着在额心的月魄之上。只在眨眼间,一点红光疾闪而消,她瞬间抬起双手在心口前结成咒印,霎时间一股失控的灵力狂卷而出,以她所立之地为中心,风暴一般席卷而上。
“血咒?!”男子蓦地起身,琥珀色澄明的眼瞳瞬间黯淡了下去,肩膀一震,蓦地握掌成拳。
淖离心神一乱,镜中的身影慢慢模糊下去,渐至消逝。明镜倒映着凤池吟瘦削的脸庞,苍白的面上没有半分血色。他猛转身,指尖自身侧悬挂在水晶架上的朝曦弓上缓缓掠过。
夜凉如水,有幽蓝的光芒在弓上流转不定,原本静静悬挂的玉弓竟然微微颤动起来,鸣声阵阵,仿佛正呼应着主人躁动不安的心情。
淖离察觉他的意图,大惊失色:“主人,不可以!非试炼者擅闯画壁之森,会被天帝褫夺神格的!”
只刷地一声,朝曦弓已被取下握在手中。凤池吟狭长的眸子狠狠地一闭一睁,一言不发拈咒便走。
嚓……嚓……
拖沓而沉重的脚步声断续传来,时深时浅,在宁甯的静夜中听来,尤其惊心。
一大片花草被踩踏成绝望的痕迹,蔓延出一路轨迹分明的淋漓血色,画壁之森里,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拖着一盏九弦瑶琴踯躅前行着,白衣上清晰的暗红色痕迹随着她身子剧烈的抖动愈发扩大。
酹月走得很慢,乌亮如瀑的青丝长及膝盖,被氤氲的血迹沾染,诡异地纠结着。浓稠的鲜血顺着她的肩膀缓缓滑下,流淌过她急促喘息的胸腹,衣裙破碎的腿间,□□的足踝,再悄无声息地渗入草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