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赵匡胤便召见了李从益和冯延鲁,并且设宴款待。冯延鲁以前见过赵匡胤,不过那时只是一个禁军将领,而今则是大宋皇帝。那股子君临天下的威势,多少还是让他一惊。冯延鲁清楚地感受到,那份刚毅和霸气是自家国主和太子所没有的。
“参见陛下!”
“平身!”无论什么打算,但凡躬身施礼之人,赵匡胤的态度还算和颜悦色。
起身之后,李从益道:“王师征讨叛乱,临近江南,我唐国自当该有慰劳。从益奉家父之命,送来珍宝呈与陛下。美酒美食于三军将士,以慰征战之苦。”
“哦?”赵匡胤道:“给朕送珍宝,给将士们犒赏酒食,朕该感谢你们啊!可是朕又听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听到这句话,李从益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此番前来已经做好了被为难的准备。可是来的如此之快,还是有些出乎意料。一个初出茅庐的皇子,心绪顿时有些混乱,强自震惊道:“陛下何出此言?下国侍奉上邦乃天经地义,这是唐国对陛下和大宋恭敬之举。”“恭敬?”赵匡胤的冷冷道:“既然恭敬,那你们唐国人为何还要与淮南叛党暗中勾结?”
李从益立即辩解道:“陛下明鉴,与淮南勾结者是四叔……是李景达,此人欲行不轨之举,已经被家父平定。李景达本人……也已经被正法。”
“李景达是你叔叔啊,与你父亲是兄弟,说不定是你父亲才是主谋,事情败露之后,弃车保帅,给朕演戏是吗?”赵匡胤一句诛心之言出口。
李从益心里再次咯噔一下,慌忙道:“陛下明鉴,李景达狼子野心,家父也险些被其蒙骗。家父仁厚,对大宋向来恭顺,并未有不臣之心。”
赵匡胤仿佛不依不饶,质问道:“恭顺?敢说你父李璟没有参与分毫?”
不等慌乱的李从益回答,冯延鲁抢先道:“陛下所言甚是,陛下只知道到淮南与我唐国有往来,实则国主还参与其中,共同谋划呢!”
李从益大惊失色,转身看着冯延鲁,满脸愕然。这厮是失心疯了,还是变节投了宋朝,诬陷唐国?
冯延鲁却毫不理会李从益异样的眼神,不卑不亢道:“臣当时在接待淮南使者,国主派人对他讲:男子汉因不得志而谋反,历朝历代比比皆是,却也需审时度势。陛下当国之初,人心不定;前月潞州李筠起兵,北方战火绵延,此二时乃绝佳机会,淮南却不举兵。而今北方平静,人心安定,你李重进打算以凋敝的淮南与整个大宋为敌,焉有胜算?纵然是白起、韩信复生,也没有成功的希望。故而唐国军队、粮草不会有丝毫援助。”
李从益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原来冯延鲁是这个说辞,真是吓死人了。同时也颇为敬佩,冯尚书到底是外交老手,不慌不忙不说,这个方式实在巧妙。不仅解释清楚嫌疑,还巧妙地奉承宋朝强大,也点明唐国不援助是李重进覆灭的重要原因。
赵匡胤哈哈一笑,赵铮说的一点都不错,这个冯延鲁当真不好对付。原以为恫吓之下,他会恐惧慌乱,语无伦次的,却不想振振有词,回答的如此巧妙,几乎让自己无言以对。至少,追究唐国勾结叛党的罪名是没指望了。
赵匡胤略微沉吟,笑道:“即便如此,可麾下将领都劝朕乘胜渡江南下,你等以为如何?”…
李从益到底年轻,一听又有些害怕了,刚要辩解求情,却被冯延鲁抢先道:“陛下英明神武,亲率三军以临小国,区区江南如何能够抵抗?只是……即便如此,臣还是建议陛下三思而后行。
不管怎么说,唐国也有兵力十数万,都是先主的贴身护卫,誓言同生共死,也有几分骁勇。如果陛下愿意以数万将士的伤亡和鲜血为代价,可以尝试。对了,淮南与江南虽近,却有大江天堑。风急浪高、舟楫渡江多有凶险,万一前不能破城,后粮草无继,悬于江水之间,恐有不测啊!”
人才啊!
冯延鲁回答的很巧妙,先承认了宋朝强大。却也点明唐国的防御力量同样不弱,或不及宋军,但可以拼得鱼死网破。除非宋朝想要玉石俱焚,否则渡江南下就是痴人说梦。李从益终于意识到,若没有冯延鲁,自己一人绝对无法完成重任。
果然如此,赵匡胤早有预料,并不意外,哈哈一笑:“冯尚书勿要当真,朕与卿开个玩笑罢了!”
气氛略有缓和,李从益终于松了口气,晚宴也在相对轻松的氛围中结束。临走的时候,赵匡胤却又道:“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两位随朕一同出去,观赏好戏。”
什么好戏,赵匡胤没有明说,但李从益和冯延鲁都能清楚感觉到,肯定不是好事。
……
次日一早,两人早早地便赶去天子行辕,等待赵匡胤的召见。
不久之后,赵匡胤出现了,陪同的还有鸿胪少卿赵铮,众人直接出城。来到城外的江边时,李从益终于明白赵匡胤要他们看什么。
江边的空地上,一字排开数十个囚犯。旁边的囚车之中,至少还有数百人,由宋朝大军押解看管。
赵匡胤云淡风轻道:“这些都是李重进叛党的十恶不赦之徒,今日处斩,以儆效尤,请几位卿家陪朕一同观刑。”
赵铮看着众多待斩的囚徒,心中若有所思。陈桥兵变,汴梁城里只死了韩通一个人,而淮南的一场叛乱,一杀就是数百人。之所以反差巨大,其中很大一个缘故便是李重进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