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悠倒不认识擦冷汗的人,但婚嫁这种重大场合,何种身份坐何处皆有定规。
有权有势人家成亲不比寻常农家,要的就是排场。而排场此物,多来自亲家双方默契合作。比如单说嫁妆,多到库房装不下,婆家显得小气。嫁妆少了填不满库房,娘家面上不好。诸如此类杂事不胜枚举,每样都得各自出人沟通,力求尽善尽美。
此人便是如此来头,按理婆家人不入娘家席。不过来客总不能饿着,所以便在偏院为他们特设一桌。
是以现在,宜悠很容易便能确认门边人身份。等她再“无意”向传菜的小厮问询,更是得知此人乃姜家派来人的头。
姜家公子素有贤,明明是喜事,为何却会愁眉苦脸躲躲藏藏的擦冷汗?
但凡是人看到,便会觉得其中有问题。不过此处偏僻,除却她这样的有心人,一般也不会注意便是。
宜悠抓耳挠腮,最终还是没想出此事该当如何。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明眼人都能看出,章氏很满意这门亲事。姜公子风评很好,若她此刻去巧姐耳边明言:你未婚夫有问题,你嫁过去绝对不安生。
不论巧姐是否相信,章氏手下的人,绝对会第一时间将她当疯子抓起来,送到北院与四丫和那几个厨房闹事者作伴。
如今她最后悔的,便是前世只将心思用在争宠上。于人情琐事,从不多做关心。以至于不论出何事,她都得抓瞎,一步一个脚印的从头再来。
人总不能不留遗憾,默默劝慰自己,她便向巧姐所在院子走去。
“宜悠,来一块吃饭。”
巧姐面前的饭食颇为丰盛,宜悠也不与她客气。坐定后,她开始旁敲侧击的询问。
说到未来夫婿,巧姐初时还稍显羞涩,很快便自如起来。大越本就对女子优容,巧姐虽是闺阁少女,但成亲前也与姜公子见过几面。
在她口中,那姜家公子是为温和之人。年方十八,面冠如玉,书虽不如巧姐在国子监的亲哥哥读得好,但也算不得差。
“他待人很是温和,姜家家风也颇为清正。”
看她眼睛越来越亮,到最后面色闪出两朵酡红,宜悠心却渐渐下沉。
不论巧姐与姜公子有着怎样的过往,前世她总过得不顺遂。可年少时的思慕之心,哪是那般容易打消。
“你这般,竟是恨不得此日便是初八,敲锣打鼓八抬大轿上门。”
“竟知道笑话我,我哪有那般。”
说着说着,她神色便萎顿下来:“娘说过,新媳妇最难做的便是头一年。姜家那么多叔伯姑婶,我都怕到时我记不住。”
这便是每个新妇的烦恼,虽女子可和离亦可自立门户。然如今天下大势,终究是男主外女主内,男女结亲阴阳调和。
“别想太多,慢慢来便是。”话锋一转,她问道:“听闻先前县丞大人亦是翩翩少年郎。”
巧姐干脆停下筷子,拉她盘腿坐在床上,两人面对面,向她说起了自家爹娘的往事。
才子佳人不仅是话本中的桥段,县丞夫妇便是如此。穷书生遇上富家小姐,两人成亲外任。与一般的得势便抛弃糟糠之妻不同,此处糟糠太过剽悍,反而制住了穷书生。
“虽说而不言父母之过,不过娘着实比爹要能干。若不是她强硬,怕是我得有不少弟妹,哪如现在悠闲。”
“那是自然。”
“娘也是看上姜家这点,男子年过而立无嗣,方可纳妾。”
宜悠眉头皱的更深,她记得自己最得势的一年,曾随年礼赏过下官子女银锞子,姜通判嫡长子家分明有一份。
姜大公子年纪轻轻,不可能如此早便过继。可家规重如山,如若违背,整个家族便会被耻笑,他也不可能违反。那究竟他是如何瞒天过海,做下如此之事?
“今早一进门你便皱着眉头,怎地,如此舍不得我?”
“当然舍不得你。”
“切,别这般肉麻,这几日好累,你且陪我躺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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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着巧姐睡下,宜悠悄悄下床。掩上房门,她走到前面。
陈县丞在吃酒,主持中馈的重任全然落到章氏身上。宜悠站在一旁,看她坐于主座,行云流水的迎来送往,指挥上菜,偶尔起身与各家夫人热闹的叙话。
虽然万般繁杂,但她却丝毫不见忙乱。府中一切井井有条,宾客脸上也是真诚的满意。
见她走来,章氏忙招呼:“宜悠来了,过来帮我看着喜饼。”
宜悠走上前,章氏很简单的嘱咐道:“最里面三桌客人,走时发带盒子的。其余人,均用红纸。若是不够,再发新做的。”
这便是区别待遇,可来人皆是聪明的,皆是欢欢喜喜收下,满脸笑容的道和。
有人率直,当场打开后便惊讶于这巧妙的心思。章氏得了面子高兴,也不吝于给她做面子。
“喜饼正是宜悠这丫头所想,她那巧心思,我看着也喜欢,便将喜饼交由她来做。”
人人都卖章氏一个面子,宜悠插话时便说出自家包子买卖。
“我吃过,回去命人包,却怎么都不出不来那个味。”某穿锦缎的夫人说道。
“还真这般好吃,你是怎生做出来的。”
宜悠却不会透露白石之秘,只谦虚的说各花入各眼,夫人府里做得肯定很好吃。
她本就生得美,如今态度不卑不吭,却能说得每个人都高兴。就这一回,领喜饼的人都记住了沈家包子铺有个能说会道有漂亮的掌家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