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费力地抬起头,先前那些鬼气似是融入了骨髓,一阵接一阵的抽痛,就连视线也是模糊了大半。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耳边尽是喧嚣不止的呼唤,他听见自家娘亲的怪罪,问他怎么还未归家,紧接着又啜泣了起来,叨念着那场没法扑灭的大火。
恍惚间,萧景似乎看见了她,穿着月白色的袍子,别着最雅致的素银簪,温婉地笑着。
萧景眼睛一酸,撞进萧母怀里,牢牢地拽着她,再也不肯松手,如若是往常,他的娘亲会细声细语的数落他,但不消一会,就担心他饿着了,便端上些时令点心,随他去了。
然而岱锦城业已焚毁,万万人葬身其中,萧府几十口人也不例外。
“你这孩子,身上可还疼?”是一年轻男子的声音。
萧景睁开眼,这才发觉周身的疼痛都消失无踪,而他正抓着一陌生人的衣袖,那衣服也不知道是什么质地,冰冷厚重,隐隐泛着银芒。此时萧景方看清来人,那人端的是俊秀长相,眉长而平,目光柔和,看上去是才及加冠的年纪。
但明明是这样一个易亲近的人,却让萧景生出高山仰止之感,想起方才自己抱着对方差点哭起来的景象,萧景很是窘迫。
见萧景不说话,那人也不勉强,道:“贫道乃是这天台山上的修士,刚察觉到岱锦城起的鬼火,不想还是来晚了。”
“你可是仙人?”萧景突然问道。
“自然不是,你又为何这么说?”道人奇道,他见萧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倒也生出了几分兴趣。
“我见过烧毁岱锦城的人,那妖女杀我哥哥的时候,面上还带着笑,如此行事,如何不该称作魔?若她为魔,由此可知,这世上必然还有仙。”萧景说道,一番话下来倒也是有理有据。但他此时衣衫散乱,面颊还带着刮伤,身形也单薄,只能平白生出了几分可怜的意味。
“你这番话,说的对也不对。虽万事万物,必有两极,但你所见的纵火之人不是魔,我亦不是仙,充其量,不过是各修其道的人。”道人解释道,萧景面上的失落之色,他亦是看在眼里。虽未曾问及身世,但这孩子的遭遇他又何尝猜不出呢。
常人的念想,无非便是生离死别,求不得之苦,而那少年眼中,两样都占上了地窖首席宠物。道人叹了口气,他放柔声音道:“贫道号清云子,你我既是相识,便是缘分,若是暂无好去处,我也会为你寻一个。”
“我爹爹本就是被移出族谱的商人,如今萧府毁于妖人之手,我已是无路可去。”萧景说,在他这个年纪的孩童,说话往往还有些不着边际,在他身上却是看不见了。“但求跟随仙长左右,即使是端茶倒水,劈材起灶,我也绝无怨言。”
清云子叹了口气,他修行也有些年月了,上一个弟子入门,还是在百年前,他见这孩子也有些悟性,不由生出了收徒的念头。他半蹲□,迎上了男孩的目光,道:“你叫什么名字?”
“萧景。”
“若你随贫道去了,便与这凡尘再无瓜葛,你可知是何缘故?”青云子道,他那副慢悠悠提问的样子,让萧景想到了学堂里的先生。
“可是为了修仙?我曾听人说过,天台山上住着仙人。”
“好孩子,这世上早就没有什么仙人了,按照俗世人的说法,便是得道飞升,到了另一番仙境。然而这世间还有一路人,终日修行,以期得证大道,若是成了,凡人亦可以踏入仙道。然而这其中的磨难,即使写上十万卷书,也是道不完的。贪,嗔,痴,恨,爱,恶,欲,修真之人,若是踏错一步,便会到了万劫不复,魂飞魄散的地步。”
清云子缓缓道来,他的神色既年轻,又沧桑,他看向萧景,目光又像是透过了那层皮囊,触及魂窍。“萧景,我且问你,求道之路已是万难,成仙之人更是万里无一,你,可还愿意?”
萧景为那声音所震,过了好半会,他才道:“萧景别无所求。”
“那好,从今往后,你便是贫道的徒弟了。”青云子点了点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看上去又同普通道人别无二致了。
萧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容易,他瞪着眼望着青云子,大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看你这鬼机灵的,想得不错,你虽是为师的弟子,但没被宗门接受。”青云子笑道,他召来了一块祥云,牵着萧景踏了上去。那片云朵不过十丈见方,看上去飘渺无形,但踩着却仿佛白玉石板一般结实。
萧景起初还是有些怕的,先不说身下的景物越来越小,越来越远,他对青云子,也是又敬又惧,但这点印象很快就被消磨干净了,原因无他,青云子确实是个好脾气的,且还话唠,一路上就没停口。
但也多亏得他事事讲究精确,不偏不倚,萧景对那岱锦城外的玄妙世界才了解了一二。
他这师傅乃是玄宗门人,师从灵盈真人,萧景听这名字秀气得很,心想他的师祖约莫是位尊贵女子,又听着青云子一副推崇至极的模样,更觉这位师祖高入云端。只是他这结论得来太易,日后更是吃了苦头才醒悟过来,如此这般,暂且不提。
玄宗自是不得了的宗门,从元阳上仙创派至今,已是过去了万年,萧景初初听到的时候也觉得诧异,他想得倒也不差,这人间王朝也不过数百年,然修道之人的宗门竟可以历经万古岁月,绵长至今。然而在他听闻修真之人亦可有数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