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每天的清晨都有家人来接欢颜去府中的学塾上学,午时左右再将她送回来,于是每天和宁羽一起的读书识字时间就成了欢颜最期盼的盛事。
这天下学回来,欢颜的神情有些郁郁,不再像往日一样,下了学就对我絮絮叨叨地讲着学中的见闻,今天先生讲什么了,又识得了几个字,先生如何夸奖她聪明……
她坐在小凳子上,低着头,小手指扣着衣服上不知何时弄出的一个小小的破洞,对着面前桌上摆着的午饭毫无兴趣。
良嫂还没有回来,每次她回来的时候都会给欢颜带来很多外面的新鲜玩意儿,我明白这也是展若寒的授意,但是幽禁的时光对一个孩子来说是怎样的难熬,所以我也就默默接受了她的好意。
“欢颜,怎么了,为何不同娘亲说说今天的稀罕事?”我给她的小碗里夹了些喜欢菜肴,又将青笋丸子汤给她填上一碗,端在手中慢慢吹着。
“娘亲……”她抬起眼眸,水灵灵的明眸有些期期艾艾,终是咬了咬嘴唇,轻轻问我,“娘亲可以告诉欢颜吗,什么是孽种……”
手一抖,热汤洒在我的手上,几乎没把那只青花瓷碗摔落下去,好容易稳住心神,手上已经是通红一片,欢颜眼神一颤,看到我烫了手,赶紧上来拉住我的手,小心翼翼用小嘴不停的吹着,“娘亲小心一点……很疼吗……”
心中一痛,揽过女儿,盯着她那稚子无邪的天真面庞,她毛绒绒的大眼睛水漉漉的,眼皮儿有些融滑的粉红,显然是不久之前应该哭过了。
“娘亲没事,欢颜告诉娘亲,谁说了孽种这两个字?”我佯装着无所谓,甩甩手,面上浮上温和的笑容,用帕子缓缓擦干她眼角的濡湿。
她坐了回去,神情又貌似凝重起来,那是一抹与她的年龄诚然不符的凝重,“今天我去得早,夫子就先教我识字……宁羽的娘亲送了宁羽去学中,见到夫子单独教我就嚷了起来……还推了我,说我是孽种……”
她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刚被帕子擦干的眼角又湿润了起来,唇角委屈的抽动着,却貌似强行压抑着,“她不许我叫宁羽的名字,说我不配和宁羽一起上学,让我称呼他为少爷……”说着,她抬起头,眼中已满是晶莹的泪花儿,“娘亲,翎哥哥也是少爷……可是欢颜不就是叫他翎哥哥吗……”
流苏……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一般抽在一块儿的疼痛,连嘴唇都有些微微的颤抖,我可以承担任何的屈辱,但是我怎能让我的女儿承受这一切?
她尚且年幼,若是再长大一些多少省得这些话的含义,一个小小的yòu_nǚ又如何能面对这样的风风雨雨……
展若寒,为了欢颜,我真的想到了妥协,向你寻求一分庇护,可是,这分庇护实在太牵强,不足以保护我女儿不受到任何的伤害,那一瞬,我前日刚刚下定的决心开始动摇了。
“欢颜乖……”我长长出了口气,语气中有些许颤音儿,无论在如何险恶的情况之下,赫连云笙都可以杀伐决断,但是唯有面前花朵儿般的小小yòu_nǚ却永远是我的软肋和死穴,“娘亲在想办法,欢颜若是不喜欢这里,有一天,娘亲可以带欢颜离开,但是欢颜要给娘亲时间……”
她大张着黑葡萄般的眼睛看着我,似懂非懂,眼光柔软得如一头小鹿,似有十分的向往,“娘亲会带着欢颜离开,那么,良婶婶会不会跟我们一起走?还有宁羽呢……”
转移话题貌似让她暂时离开了她的伤心事,微微笑笑,摸摸她圆圆的小脑袋,“欢颜舍不得离开他们吗?”
她好像认真思量很久,弯起眼眸轻轻笑了笑,“娘亲带着良婶婶和宁羽一起走,我们回到仲景伯伯和婶婶家里,翎哥哥一定开心死了……”
“就是……”她顿了顿,像是用商量的语气对我求肯,“我知道娘亲不喜欢白衣叔叔,可是,欢颜却喜欢他……也带着白衣叔叔一起走好吗……”
她的话竟让我怔在那里怅然无语,前日,她和宁羽的亲近还在让我感慨血统天性,却不想这分与生俱来的羁绊竟让欢颜在不知不觉中对自己的父亲产生孺慕之情。
“这些事情娘亲会考虑思量,不过这是娘亲和欢颜之间的小秘密,绝不能对任何人说,即便是宁羽也不成,欢颜耐心等待,娘亲会带着你见到翎哥哥的,好吗?”我伸出小指,她暂时释怀了满心的忧郁,笑眯眯的和我打了勾勾。
“嗯,我知道,娘亲。”低下头去,她不娴熟地用筷子扒着碗里的米饭,吃得两腮上都是白白的饭粒儿,像只乖巧的猫咪一样无声无息。
心拧在一处抽搐,放下碗,离开饭桌走到院落中迎着冷冷的风来回踱了十几个圈子才让心中的这阵疼痛渐渐缓解。
今天是农历十三,离月中还有两日,展若寒一向一诺千金,那么两日后我就有机会走出将军府,时间不多了,我需要彻底冷静自己的头脑为下一步认真谋划打算……
傍晚时分,离开了三天的良嫂才回到院落中来,不过是两三天的辰光,欢颜见到她却是高兴得搂着她的腰转圈子,她也是满脸的喜色,带了大包小裹的东西。
“这两日府里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姨娘住得背静,自然不知晓,老太太和邱蔚夫人从长安到洛阳将军府了,咱家四爷位高权重,人品超然,这些天洛阳很多官宦家眷慕名前来拜访,仅是流水席就摆了三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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