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离了王家,想着难得有空出来,便让人驾着车往自己的陪嫁铺子那里去看看。到了地方,凤姐也未下车,只是坐了车上,掀了帘子的一角,往铺子那里看着。待了半日,只觉得铺子前门可罗雀,只有那依稀两三个客人上门,不由心中抑郁。正打算回府,忽想起贾琏说林家的铺子生意红火,且黛玉有些时日没来府里了,便起意要去她那里走走。因着不知林府在哪里,只听说是在富贵坊那一带。又想起黛玉过来,贾母时常派了人去接,便立唤了跟车的一个小子,让他奔回去找琏二爷遣个识路的小厮来。等了半个时辰,方才寻到人,往了林府去。
待到了地方,赶车的小厮前去叩门。一会便见一个着赭色衫子的中年人半开了门,问了家下处。听得是荣国府来的,忙道:“还请稍等片刻,我即刻进去报与主人。”掩了门,往里面报信去了。
黛玉此刻正和云姨娘沈师傅一道,看着从江南送来的丝线。自在那边找到了合意的丝线铺子,郝管事带着黛玉写就的生意文书,亲自跑了一趟。与铺子的主人商谈妥了,暂定此后一年锦绣阁从此处拿两千两银子的的丝线。每股丝线开出的价格比南边市面上要高上一成,却是比京城低上许多。但规定林家定制的丝线不许供应了别家去,也不许拿了市面上买卖。若是违反,店家需要支付十倍的薪酬银子。黛玉当初定下这规矩时,就考虑着锦绣阁主要是绣字画的,所需绣线必是按着画面来。若是获利,必有许多跟风者,亦或寻到该处,拿着丝线做同样的生意。古代没有侵权一说,少不得自己先防备着。免得同去年年底做卡通版的十二生肖荷包和金银坠子时被人仿了去。
而且,因着请了沈师傅和曾先生来教授众人的绣艺和书画,自是要正经地寻了地方开馆授课的。黛玉在府里转来转去,终是选了西厢房。将三个隔间打通,左边做了曾先生的私塾,摆了桌椅并笔墨纸砚。右边是沈师傅授课的地方,放了几十个榉木刺绣架子,一边的墙壁上还钉上夹具,挂着各色丝线。上午是曾先生讲授书法和绘画,且从入门开始:书法选的是颜体。临的《多宝塔帖》;绘画则是习的《芥子国画传》。下午是沈师傅,依着各人的绣花水平,因材施教。逐个指点。
如此一来,黛玉便重新整治了府里的刺绣班子。从前凡是能绣上两针的丫鬟,便都可趁着闲暇的功夫进了来。而今,却是不能了。一整日的学下来,丫鬟便不能身兼两职。需得专门从了绣娘这一行当。黛玉问了众人的意思,将那愿意的人合了一处,请沈师傅做了主考教官,进行了一番考核。取那基础功扎实,性子沉静的,跟着两位教习学习。学成后。便是锦绣阁专用的绣娘了。除去专门的月钱,到了年终,还会依着一年来各人绣的活计进行提成。下剩的众人。仍是回去做从前的活计。若是有那确实想入此行的,可回去多练练。半年后再考校一次,择优录取。
这般安排定了,府中便井井有条起来,锦绣阁也总算看着步入了正轨。黛玉就和曾先生一道。选了些字画出来。又请了沈师傅云姨娘过来,一同选定了绣线的颜色。将它们用纸笔录下来,由郝管事发往江南去。云姨娘离开江南时,曾订了些样品丝线,预备拿予黛玉来瞧,眼下这些便是了。
听到外院传进来的话,黛玉想着会是谁从荣国府来看她。探春是不可能的了,小姐们寻常是轻易出不得门的,除了已婚的妇人。数来数去,莫非是凤姐?思及此处,黛玉忙唤了孙妈妈过来,道:“荣国府来人了,说是来探望我,门房的那些人不熟悉荣国府,你且去看看。”孙妈妈应声去了。黛玉和云姨娘将眼前的东西收拾了,又吩咐人预备着茶水。
凤姐在车里坐了会,一时未见得大门打开,瞧着林府门前的两座石狮子,暗道:不知林府有几进院落,传个话要这许久?正想着,就见那院门大开,一群媳妇子簇拥着一位年老的妇人走了出来。仔细瞧去,似是黛玉身边的孙妈妈。孙妈妈走近马车,笑道:“贵客来了,有失远迎。”凤姐示意平儿道:“我们二奶奶今日出门,想过来瞧瞧林姑娘。”孙妈妈听出是平儿的声音,又听着二奶奶几字,便知是凤姐来了。忙道:“奶奶能来,我们姑娘高兴着呢,还请进去说话。若是刚才门房有失礼的地方,万望奶奶不要见怪。”说罢,一面使人卸了门槛,将凤姐的车让了进去,一面又使人报与黛玉知道。
待马车进了门,众小厮都退下,媳妇子都围上来伺候。凤姐扶着平儿的手下了马车,略走了几步,就到了二门外。见黛玉立在那里,身旁还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想就是林家姑父留下的那位姨娘了。黛玉见到凤姐,忙迎上前来:“凤姐怎么今儿有空过来?真是蓬荜生辉啊。”凤姐因着前几次往大观园里寻黛玉说话,俩人已是熟络了些,笑道:“我不识得几个字,说不得你们这些文绉绉的话,就是有些时日没见着妹妹了,过来看看。你可不要嫌我聒噪。”黛玉笑道:“老太太都时常揽着你在身边说笑话,我哪敢嫌弃了你去。”说罢,将云姨娘引见与凤姐认识。
若是换了旁人,凤姐不过略点点头罢了:一个姨娘,能有多大体面。眼前这位却是不同,一来占着半个长辈的名分,二来瞧着黛玉对其很是看重,便笑着打了招呼。转而随着黛玉,往内院而去。一路上,但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