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朝柳浪望去。
柳浪沉吟道:“帝鸿诱我们孤军深入,便是想切断援应,全力围歼;如果再不尽早突围,势必成瓮中之鳖,任人宰割。但眼下北边,有水妖八万精锐,南边有应龙、王亥四万兽骑,帝鸿亲率十万大军镇守西侧,东边则是水、木九万联军。若是朝北,朝东突围,即便冲杀得出,势必要迎头遇上水妖的三大军团,正中贼军下怀。最为稳妥的,自是向东南方突围。但是……”
摇了摇头,道:“但是帝鸿素来阴狡毒辣,计算精准,又怎会给我们留下这等明显的空隙?我遣人仔细查探过了,东南山谷陡峭蜿蜒,地势险要,恰好是洋水、黑水交汇之地。眼下春雪初融,河水原当极为充沛湍急,但那里河道居然干涸如小溪,忒也蹊跷。
“如果我猜的没错,应龙定然早已在两河上游筑坝堵水,只等我们朝东南突围渡河时,便仿照当日溺杀烈碧光晟十万大军的方法,决堤放洪,兵不血刃,将我们尽数歼灭……”
古思远脸色微变,失声道:“是了!我晌午飞过黑水时,的确瞧见土妖在上游筑起长堤,我还道是……还道是帝鸿截流蓄水,切断下游补给。”
众人大凛,想起当年火族十万精兵被炎火流沙卷溺、焚烧的惨烈情景,更是寒毛尽乍。
蚩尤双眸怒火闪耀,嘿然冷笑道:“很好!既然他们已经安排妥定了。我们便一不做二不休,朝西南突围,杀了应龙、王亥,再炸开堤坝。冲他们个落花流水!”
柳浪点头道:“不错。只要过了黑河,便是桂林八树与流沙赤水,地势恶劣,更有利我军作战。朝西可进入金族,朝东可与炎帝会合,再不济,也能将贼军引到九山下,决一死战。”
众将闻言,精神都是一振。九黎群雄在苍梧之渊生活了数十年,越是艰险恶劣的环境。反倒越能激发出昂扬斗志,这也是姬远玄特意将战场选在辽阔平坦的涿鹿之野地原因。
当下蚩尤画地为图,与柳浪等人仔细谋划。反复推敲,定下突围路线,又传来诸将,一一授命。
大战在即,看着群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不知为何,晏紫苏惴惴忐忑。竟是从未有过的紧张。转头望去,西南夜穹暗云密涌,诡谲莫测,想起今日卜算子所卜的几个大凶之卦,那莫名的不祥之感越发强烈了。
帝鸿凶狡狠毒,既花费半年光阴,步步为营,将蚩尤诱入此局,必已安排周全。焉知不会在西南一带伏下重兵,以逸待劳?苗军昼夜连征,已如强弩之末,寡众又如此悬殊,真地还能象从前那样侥幸,再次杀透重围么?倘若……倘若鱿鱼有个三长两短……心中一颤,恐惧陡然如潮席涌,难以呼吸。
密议既定,月过中天,众将各自领命而去。
蚩尤见她俏脸苍白,蹙眉不语,知她为自己担忧,握住她冰冷的手,傲然道:“放心吧,当日碧山脚下,帝鸿贼军多我二十倍,不是照样被我们杀得丢盔弃甲、溃逃百里么?明日一战,我要让这些妖孽从此闻风丧胆!”
晏紫苏勉强一笑,头顶鸟鸣清越,两只鹫鸟横空掠过。她仰起头,怔怔地望着那两只鸟越去越远,突然觉得一阵尖如刀扎的酸楚,泪珠夺眶。
“怎么了?”蚩尤一惊,扳过她的肩头。
她摇着头,哽咽着想要说话,泪水却如春洪决堤,汹汹难止,蓦地将他紧紧抱住。多么想……多么想现在就骑乘太阳乌,和他远远地离开这里呵。什么一统大荒,什么正义理想,什么苍生百姓天下社稷,对她来说都不过轻如鸿毛,她只想和他比翼双飞,永不分离!
蚩尤隐隐知其心意,却不知当如何慰藉,惟有合臂将她拥在怀里,不住地抚摩着她颤抖的肩背,五味交集。
狂风鼓舞,她的发丝缭乱地地拂动着他的脸庞,酥麻刺痒,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春夜,那扑面飞舞的柳絮。
那一夜,娘亲死了。他一个人在蜃楼城里狂奔,柳絮象尖针一样地刺扎着脸颊,刺酸了眼睛,刺出了满脸的泪水,刺疼了心。
他踉跄跌倒在礁岩间,迎着怒浪撕裂了衣裳,捶击着胸膛,想要放声大吼,却吼不出半点声响。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直面死亡。
他不怕死。人生自古谁无死?大丈夫生当如霹雳纵横天下,死当如惊雷震撼四海。但他又是那么怕死,怕亲朋挚友离世消失,从此永诀。尤其害怕失去此刻怀中地女子。
少年时听段狂人说过,天地分为混沌、仙、幻、人、鬼五界,人在五界中轮回循环,生生不息。但世间既无本真丹,明日之战,晏紫苏若是死了,必定魂湮魄灭,化作虚无,再不可能重生转世!
想到这些,竟觉得一阵尖利如锥骨的恐惧。蓦地深吸一口气,抛却杂念,一字字地沉声道:“好妹子,你放心,我们此战必胜无疑。我定要砍下帝鸿的头颅,祭奠我爹和你娘地在天之灵!”
晏紫苏微微一颤,正想说话,忽听“轰,地一声巨响,一道红光破空怒舞,照得天地一片彤红。几在同时,号角四起,战鼓如雷,远处遥遥响起怒吼冲杀声,遍野呼应。
大风呼卷,乱草起伏,蹄声如狂潮,大地隆隆震动。西边天际涌起黑压压的一片乌云,接着北边、南边、东边也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