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凤乐府这一批司舞总共五人,每个人都带着面甲,其实除了尹陵没有人可以分辨出她们几个。碧城跪在中间怎么都等不到一句“免礼”,久了,她才小心抬头偷偷看了一眼:
殿上的气氛说不出的诡异,每个人的脸上都噙着一抹奇特的神色,尹陵脸上是浓重的担忧,姜梵的脸上虽然隔着一张厚厚的面甲,可他却罕见地闭上了眼睛。而隔着一层珠帘,谢则容几乎倾□去贴在了“碧城”的身上。
无言的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偏殿的珠帘被一只手轻轻掀开,那个婢女从其中探出了脑袋,朝着姜梵微微点了点头。她轻道:“皇后准备好了。”
姜梵终于睁开了眼站起身,他缓缓踱步到殿中却不急于开口,雕刻繁杂的权杖在地上划过厚重的痕迹。他的目光配合着脚步路过每一个司舞的身躯与眉眼,到最后停在了站在最左的碧城面前,又阖了阖眼。
他低道:“尔等乃是神官府弟子,与朝凤乐府并无太大关系,可明白?”
司舞们相互看看,轻声答应:“是。”
姜梵道:“神官府世代受燕晗皇族庇佑才得发扬,燕晗皇族之命脉所系乃是我神官府荣辱之根本。今日之所见,万望各位藏于心底,切不可吐露半分,更不可私下谈论。否则……纵然是为师也难保尔等性命。尔等可听清楚?”
“谨遵师父教诲。”
权杖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悠扬而绕梁。
碧城的心没有缘由地狂乱跳跃起来,她悄悄伸出手捂住胸口过于激越的跳动,凝神想要从尹陵眼里找出些什么,可是尹陵接触到她的目光的一瞬间却低下了头。于是,本来就已经不宁的心神越发凌乱——明日就是谢则容的寿宴,今日召集所有司舞究竟是为了什么?
碧城思绪纷乱间,姜梵却又缓步踱了回去,停在了最右边的洛采身旁,道:“从你开始,随我进去珠帘后面,切记不可发出声音。”
洛采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之后兴奋地勾起嘴角笑了,匆匆忙忙站起身跟上了姜梵的步伐。
她一走,余下的司舞面面相觑,每个人眼里都有些兴奋:得见皇后真容可是天降的机遇呢!
可是这其中并不包含碧城,帘子后头的人是什么样子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根本不是清醒的皇后,只是一具勉强算是活着的身体……姜梵身为燕晗护国大神官绝不可能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他让“碧城”根本不省人事的秘密曝光在寻常司舞面前,究竟是想做什么?
姜梵说过不能出声,所以珠帘后头没有一丁点声音。可是隔着层层叠嶂,里头的模样还是可以从外头窥得一二的,所有人都屏息盯着那珠帘:只见洛采轻手轻脚地掀开了一丝小缝儿挤身钻了进去,纤细的身影款款向前走了几步后忽然僵硬地站直了身躯。然后,她慢慢地在珠帘后头的床榻面前行了个最大的跪礼,又缓缓伸出了手……
这是一个诡异的姿势,没有人看得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殿外的人只能按到站在帘内的谢则容也同样僵直了身体,好久,他才退了一步,靠在了他身后的圆柱上低垂下了头。
又不知过了多久,珠帘被宫婢掀开了,洛采挂着一抹怪异的神色从里头缓步踏出,像是失了魂似的回到了她本该站着的位置上。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每个人都是带着狐疑入的珠帘后头,可是出来的时候却表情不一,有人脸上是惊恐,有人是茫然,唯一一样的是每个人都像是失了魂似的,许久才能稍稍镇定下神态,却不愿意与剩下的人多对望一眼。
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碧城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像野草,可是尹陵却从始至终低着头,好像对这一切都不好奇,又好像是根本就……不敢看一样。
终于,第四个司舞从珠帘后头踟蹰着走了出来。碧城眼睁睁看着她回到队列之中用满是惊恐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后再也不抬头了。她在所有人的目送中一步一步走向珠帘,临到珠帘前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慢慢掀开了它。
虽然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可是珠帘内的模样却还是让她愣在了当场:
珠帘内,“碧城”静静躺在榻上几乎要深深地陷进厚重的被褥里,与半月前所见并无不同,只是她身上的衣裳却换成了帝姬朝服。在她的左侧站着的是面色苍白神情有些怪异的谢则容,右侧是带着青铜面甲的姜梵。在姜梵的身旁还有一碰墨绿色的水。
“跪下。”姜梵轻道。
碧城犹豫了片刻才缓缓在他身旁跪了下来,然后眼睁睁看着姜梵微微弯了腰,牵过她的一只手放入了墨绿色的水中,另一只手……他牵引着她,放到了“碧城”的胸口。
几乎是同时,他口中忽而吟诵了一句繁杂的句子。
剧痛袭来的时候,碧城慌乱地想要收回手,却发现姜梵的手正扣在她的手腕上!
“师父!”
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浸在墨绿色的水里的手像是因为冰冷而冻疼,又像是因为炙热而烧痛,冰火两难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仿佛要通过手钻进胸口一样。
她挣脱不得,反其道而行之想要缩回放在“碧城”胸口的手试一试,可是在看清眼前发生的变化的时候却忘记了动作——“碧城”的胸口下心跳也随之剧烈起来,苍白的脸上忽然皱起了眉头,虽然只有一点点,却足够让原本生死难辨的脸重新有了生机!
这……这什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