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二姐见无人理会,捧着肚子喊得更凄厉了,“好疼,琏二奶奶,太太,快救救我的孩子啊!求你们了!”
喜婆觉得她实在是可怜,脚尖一挪便要去请大夫,却不料新郎官忽然开口,声音冷沉,“不给我说清楚了,谁也不准动!这肚子里,究竟哪儿来的野种?”
尤二姐尖声道,“三爷,他不是野种,是你琏二哥哥的孩子,求你大发慈悲救救他吧!你想知道什么,我全说,我全说还不成吗?早在二爷外放之前,我两就在一起了。因琏二奶奶善妒,容不得人,把二爷身边稍有姿色的丫头卖的卖,杀的杀,二爷唯恐我也遭了迫害,便将我接出来妥善安置。哪曾想依然叫琏二奶奶知道了,找到我先是要将我勒毙,见我略有几分姿色便想着让我嫁予你,迷惑你,在你膳食里下毒慢慢把你弄死,好拿回你握在手中的她和太太的把柄。又知晓你在外头略有些产业,便叫我把孩子栽在你头上,等日后你死了,她和太太便借我孩子的名头把产业夺过来。他们王家权势滔天,连琏二爷都被她们逼得远走,我一个弱女子又岂是对手,不得已答应下来,却没想老天爷都在看着呢,让我还未进门就遭了报应!三爷,我知道错了,你救救这孩子吧!他是你们贾家的骨血啊!”
尤二姐痛得厉害,故而嗓音特别尖利,语速也十分湍急,一番话下来几乎不带停顿,叫观礼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把柄?究竟是什么样的把柄让这两个妇人使出如此阴毒的手段?混肴血脉、毒杀亲夫、强夺家业,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实在是骇人听闻!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朝王熙凤和王夫人看去,目光里全是质疑和审视。
“你胡说什么!一月前我分明把你的孩子打掉了!你哪里会小产!我只叫你毒死贾环,可没叫你弄个野种出来夺家产!你陷害我!你不得好死!”王熙凤再如何精明,终究是个养在深宅,目光短浅的妇人,何时经历过这样的大场面,脑子一下就懵了,歇斯底里的喊叫起来。
这,这便是承认了?众人大哗。
王夫人心道不好,正欲开口分辨,却没料沉默不语的赵姨娘忽然发疯般扑过来撕打,口里谩骂不休,“狗-操-的-王熙凤!丧了天良的王昕雅(王夫人)!你们究竟要把我们母子逼到何种地步才肯罢休?环儿六七岁大的时候便一次又一次的下毒手!好不容易捏着你们把柄,过了几年好日子,只等着将来分家出去两不相干,从未想过要贾府一两银子。可你们倒好,还不依不饶了!竟让我亲手给环儿娶一个夺命煞星进门!与其被你们害死,不如拼个鱼死网破!我今儿就掐死你们,再吊死在贾府门梁上!”
披头散发的妇人已经理智全无,用力掐住王夫人脖颈不肯松手。
贾政和贾母这才从震惊中回神,忙使人去拉。
贾环趁乱命人将尤二姐抬走,上前几步将赵姨娘拽到身后,语气平淡,“承蒙二位关照,贾环感激不尽!你们想拿回把柄,开口跟我说就是,何至于要我的命?来人,把东西还给链二嫂子跟太太!”
哑妹脆生生应了,使了几个彪形大汉,抬着几口大箱子过来。
“贾环,环哥儿,咱们安安生生过日子不成吗?那些个把柄,咱们不要了,不要了,你快抬回去!”预感到他要做什么,王夫人声嘶力竭的大喊。
“上,把他们给我抓起来,快呀!”贾政一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形象,扯着脖子嘶吼。
贾母更是骇得口吐白沫,瘫软在地,宝玉连忙伸手搀扶,虽闹不清状况,却惶恐至极。
探春扑通一声跪在赵姨娘脚边,眼泪汪汪的哀求,“姨娘,你们不能干得这样绝啊!女儿今后可还要嫁人活命呢!姨娘你可怜可怜我吧!”倘若那些东西传出去,前日里刚记在王夫人名下,得了嫡女名分的她就全毁了,今后哪还有颜面见人啊!
“活命?你把那些铺子指给王昕雅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我跟环哥儿如何活命?你如今已是王昕雅的女儿了,你找她去罢!”赵姨娘冷笑,把裙摆一点一点从探春手里-抽-出-来,退开两步看向别处。
十几个护院正欲扑上去抢夺,却没料环三爷脚尖一点,把那几口沉重的大箱子踢至半空,狂猛的力道震碎箱壁,里面装载的纸片哗啦啦绽开,纷纷扬扬四下飘落。
此处正是大门口,外面是熙熙攘攘看热闹的路人,里面是前来观礼的嘉宾,三教九流,士子勋贵,什么层面的人物都有。但凡是人,就管不住好奇心,更何况‘把柄’二字出现的那样频繁,早把众人的胃口吊得高高的,见纸上有字,连忙扑上去哄抢,丝毫顾不得身份仪态。
扑抢的人中甚至还有些雍容矜贵的豪族宗妇。
抢到纸定睛一看,瞬间被震得目瞪口呆。好家伙,嫡母谋害庶子发卖祭田,嫂子偷盗小叔财物,更有两人包揽诉讼逼死人命,联合放利子钱盘剥百姓等记载,什么事儿丧尽天良就尽捡着什么事儿去干,简直绝了!这二位还是人吗?简直是青面獠牙的厉鬼啊!
与贾政交好的都是清流一派,眼里容不得沙子,此时哪还呆得住,冷笑连连的走了,回到家就奋笔疾书,狠狠弹劾贾府诸人。
“别拿,纸上有毒!手会烂掉的!都别拿!”王夫人凄惶的大喊,众仆役也都避得远远的,无人敢靠近。
可谁人理她?都笑她做贼心虚,这等胡话也说得出口,对纸上所载诸事更为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