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糖是他半月前路过泸州时买的,华歆嗜甜,即使是成年之后也会随身带着些小糖果。当他看见客栈旁边的小食铺子时,便差了裕德去买,然后连夜让人送去了永安。
他同华歆交往的事情,在长平候府人尽皆知,自然也是瞒不过陵原的眼睛。既是如此,凌奕索性不去瞒了,他只是个九岁的孩子,纵使同华歆一般,身份敏感,也只是个连正式册封都没有的侯府嫡长子。既然有些人费尽心思地探查他同华歆之间的事,那么那些后续的麻烦,自然也要一并承担。
无论是京中的猜忌,还是他人的探查,他相信,父亲都会帮自己挡了去。毕竟,华家唯一的嫡公子,华家少主华歆的线,可不是那么好搭上的。父亲也好,外公也罢,无论是何用意,都不会轻易放了开去。
自父亲到长平接他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同来长平的时候不同,此次他是由父亲接回去的。一路之上,下人的殷勤照顾自是不必说,就连父亲对他也颇为和颜悦色。念及他年岁尚小,又身体不好,凌阳候特意放慢了行程,一行人且行且停,花了近一月的时间,到今日才堪堪过了凌阳的界碑。
在客栈内用过早膳,凌奕便借口天热躲进了马车之中,连带着连午膳都是在马车里用的。期间凌阳候来探望过一次,凌奕自然是装着受宠若惊的样子。凌阳候见他无碍,便也不再过问。
凌奕闭着眼睛,想起前日无朝送来的那朵血莲和滕三想要同他见面的消息。
滕三他自然是知道的,前世的时候,华歆曾同他提起过,说若当时自己认识滕三,那之后的事情便不会如此辛苦。滕家是前朝皇商,却因为家主一朝身死而没落。当年他提起来时也曾唏嘘不已,却不想华歆冷然一笑,挑眉问道:“滕家那位可是从十一岁开始便跟着他祖父跑海路,却因航道偏离遇上了风暴而葬身鱼腹,况且,时间不早不晚,偏偏是在新皇登基的第二年,若说此事是意外,你信么?”
不等自己说话,华歆又笑道:“我倒是知道,滕家那位家主出事之前,曾托人寻了河西临济楼,将府中的地契和房契压了换了现银,再将那些银子送至黑城的滕家商号。商人虽重利却也重誉,尤其是行走西域的商人,一去数载,其中凶险自不必说,若是没有可靠的同伴便寸步难行,自然是将信誉看得极重。自古西域商道都是滕家一手把持,在西域商人之中,滕家两字就是纯金的招牌,若是缺现银,以滕家在西域的声望,何必将地契都压了去?”
凌奕脑中转过一轮,想到了一个可能,有些吃惊地挑眉看着华歆,等他确认。
华歆轻轻颔首笑道:“说到这个,我倒是佩服滕三,竟硬生生地将滕家撑起来了。虽是借了天山冰宫的势,但也确实不易。”
当时的滕家,早已恢复当年天下皇商的风光,华歆也只是突然想起,同他闲话几句而已。那时的他,借着华家的财力,自然是不需再去寻了滕三合作。只是现在……
几乎都不用去猜测,凌奕便能想到滕三的态度,怕是决然不会同他的合作的。别说滕三,换了旁人也是断然不会相信一个九岁孩童的。但是此次之约,他却是必然要赴的。
他既不愿将华歆拖入这场乱世倾轧,那便必定要寻一个人合作。此人的胆识才智自是不必说,最重要的是,他们要有共同的利益和目的,以保证对于这场联盟的忠诚。对于现下的他来说,背叛是致命的。
势力的累计,必定要巨大财力的支持,无字部自然是有些营生的,但是对于他来说,远远不够。如此想来,滕三是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纵使再难,也要将滕三绑上这条船,这次见面,势在必行。
想起华歆同自己说的话,凌奕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他自是别无选择,但是滕三恐怕也是没有退路了。
车轮碾过一块石头,让马车颠簸了一下,凌奕睁开眼睛开口唤道:“裕德……”
这一日,是和顺十五年,六月廿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