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人到底是在永安钟响之前,到了阁顶。凌奕站在观星阁之上,耳边回荡的是永安钟深远肃穆的声音,那声音穿过永安镇,穿过华府外的松林,回荡在华府上空,经久不散。此时,日光渐落,华府西北边传来悠扬的哨音,一声一声,延绵不绝。随后便是遮天蔽日的信隼,它们鸣叫着,自四面八方飞来,绕着翼隼楼盘旋着,如百鸟朝凤一般,随着天光渐暗,慢慢消失在翼隼楼后。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色,然而时隔多年,却依然让他徒生敬畏。
八荒*,天下苍生。同这些比起来,纵使是人间帝王,亦只是那千秋青史中的寥寥几笔。而他,却为了那寥寥几笔,失了一生所爱,失了一世的欢颜。想起来,不可谓不可笑,亦不可谓不可悲。
他转过头去,看着华歆的侧脸,他鬓角的那朵梅花,已然隐隐有开放之势了。待得他全然盛开之时,便是天下只此一朵的九瓣重梅,也就因了这九瓣,才惹出日后的许多事端。
六十四卦乾为首,乾者为天,而九五是乾卦中最好的爻,乾卦是六十四卦的第一卦,因此九五也就是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的第一爻,自古便是帝王之相。
华歆鬓角的那朵梅花,却恰巧暗合了此意。也因此有了那诸多的传言,也因此才有了那朝堂之上的猜忌和疑虑,而这种种,最后在他的默认之下,便成了对华歆一脉的打压和清洗。
他不是没有迟疑过,然而之后华歆远走幽州,连李琪都跟着一起去了。不知就里的人,担心着祸起萧墙,知道华歆与他之间种种的,都以为华歆是因了阳朔的关系。当年他同阳朔公主的联姻,华歆虽是不喜,却也是没有反对。只因两人心中都清楚,那是最好的权利过渡方式,他同阳朔大婚,便是能名正言顺地将天下收入囊中。当时的他们,所需的不过是一个能让天下人信服的理由罢了。从此之后,便无需征战天下,无需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华歆更了解他,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华歆。他的华歆,从来都不是那样会为儿女情长置天下而不顾的人。
真正让华歆远走的,是他的猜忌。
而后来,华歆用他的死,成全了他的帝王心性,也换来了华氏一族数十年的安宁。
为了他的帝位,华歆将整个华家拱手献上,华家于他,已然是日光之下的一方账本,事无巨细,他一清二楚。牵扯太深,便不能安然脱身。这些华歆太清楚不过,所以他用自己的死,将华家同帝王之间唯一的羁绊斩断。
而自己,亦如华歆所愿,生年不曾踏足永安,即便是在遗诏之中,也命后人不得扰华家清净。他昱朝皇室子弟,世代不得同永安华家来往,若有来往,则逐出宗室,不入祖祠。
他不知道这样是否遂了华歆的愿,却是知道,不会再有人,同他一般,去利用华家的子孙。爱屋及乌,他同华歆之间的猜忌和伤害,他不想再重演。
离了皇家,离了权势,从此闲云野鹤不问世事,浪荡江湖也好,寻一处小镇安守终老也好。他们的子孙后人,怕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或者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也好,希望他们,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你这般看着我作甚?”华歆的声音让凌奕回了神,他抬眼便对上华歆莫名的眼神。
“在想什么?”许久不见凌奕出声,华歆正转头想问他景色如何,便看到了凌奕正看着自己发呆。
“没什么。”凌奕笑了笑,指着西北方的高楼道,“我只是在想,你出阁取字那日,他们便会将你的信隼送来,到时我们通信,便无需经他人之手了。”
“那也不尽然。”华歆笑着摇了摇头,“虽是隼王的子孙,但是有些东西若是太重它也带不了。”
“比如,纯钧?”凌奕闻言笑道。
“嗯。”华歆点点头,笑着问道,“我送于你的生辰贺礼,你可喜欢?”
“自然是喜欢的。”凌奕点点头,思索了一下,“只是这贺礼太过贵重,此次你生辰,我便要头疼送什么了。”
“你能来,我便很高兴了。”华歆说着,伸手指着东面的一处院子说道,“那便是我的院子了,你看,桂花都已经开了,像不像静安寺中的那颗桂花树?”
“我看不出来。”凌奕摇了摇头,却看到阁下院中,一人身着白衣,缓步而来。他心中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你说是便是吧。”
华歆正要说些什么,却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
华福一边快步走进屋中,一边说道:“少主,小侯爷一路奔波怕是疲累了,您也该让人先歇息一会儿。”
“啊!我倒是忘记了!”华歆闻言挠了挠头,带着些许歉意同凌奕说道,“阿奕你也该累了,我们先回院中沐浴更衣吧。”
“好。”凌奕闻言点点头,依着华歆的话,顺从地被华歆牵着手朝楼梯走去。
“这次裕德也来了么?他一个人够么?若是不够,我院中的小厮侍卫你随便使唤便是,他们不会不听的。”牵着凌奕的手,华歆嘱咐着,想起朱雀楼打探到的消息,华歆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在我这里,定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知道。”凌奕笑笑,伸手抚了抚华歆细软的头发,说道,“我也定然不会委屈了自己的,你宽心便是。”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说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华歆久居永安,又年岁尚小,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知道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