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宴向来无聊,所有人都得关注着上首太后的一举一动,人家笑了就得跟着笑,人家叹一声她们就得抿眉垂首。
赫舍里氏嫁与博果尔三年有余,参加大大小小的宫宴也有近百,早就驾轻就熟了,但这次她罕见地颇为紧张,却又努力不表现出来,若无其事地同旁边的命妇们交谈说笑。
一直等到宫宴进入尾声,席间热菜都撤掉换上了点心瓜果,吴良辅禀皇上之命来问太后娘娘可还另有嘱咐。
孝庄这几日对福临称得上是百依百顺,无一事横加阻挠,哪怕对暂且不能承宠的董鄂氏,不仅任由福临日日送珠宝书画上门,甚至自己也大加称赞。
福临只觉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亲额娘这样好过,心道若是孝庄早对他如此贴心,他何至于时时顶撞于她?
福临生性很有几分软乎,一旦孝庄主动退了一步,弄得他也不自觉反省自己日前所作所为是否有不妥当之处,也觉得自己做得似乎略有些过分了。
因而他这几日对孝庄格外殷勤小意,时时以孝子自居,莫说是宫中设宴这种正可以趁机扬他孝名的场合,就算孝庄平日里的饮食起居,他都乐于派人来问询。
今日也不曾例外,守在乾清宫的眼线早在皇上命吴良辅前往慈宁宫时,就悄无声息地在正殿中退下,急匆匆赶往慈宁宫报信。
孝庄接到苏麻喇姑的暗示,知道吴良辅即将抵达慈宁宫了,故作惆怅地叹息了一声,对着赫舍里氏道:“哀家看着,博果尔新娶的侧福晋倒是人品不凡。”
此番侧福晋倒是也出席了宴会,不过若是孝庄略过嫡福晋直接同她交谈,那就是在打襄郡王府的脸面了,便只同赫舍里氏说话。
赫舍里氏连忙笑道:“妹妹乃皇额娘亲自为王爷选定的,自然人品端庄贵重,万无一失。”
孝庄叹道:“早先你府上侧福晋,也是位妙人,可叹她心中另有所属,哀家便是犯了不查之错,这次自然要多方打听清楚了,再妥善行事。”
此言一出,殿中气氛一下子变得古怪了许多,谁都知道襄郡王府原侧福晋不守妇道,可由太后这么明着说出来,这也未免太打脸了。
——别忘了一个巴掌拍不响,董鄂氏固然不是好货色,可皇上勾引弟媳,这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啊。
赫舍里氏闻言也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登时变得极为愤慨,脸颊都跟着涨得通红,半晌后才沉道:“皇额娘乃天下妇女之典范,为了我大清江山日夜操劳,此等小事,绝不会累皇额娘清誉。”
顿了一顿,她似乎又觉得这句话说得太过冷硬了,连忙往回找补,强笑道:“再者说了,董鄂氏虽则入府前就另有青梅竹马的情郎,天下女子何其多,我们王爷也并非夺人所爱之辈,同董鄂氏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殿中诸位命妇本来还纳闷怎么太后好端端的提起董鄂氏来了,也不怕丢脸晦气,听到后来倒是隐约品出味来,觉得这是太后跟襄郡王府唱的双簧,给皇家找块遮羞布呢。
董鄂氏在入府前就跟野男人不清不楚的,也是她本身品性有碍,皇上只能算是被她给勾引蒙蔽了,有不查之过,但并不是有意抢夺弟媳的。
她们在不动声色交换着眼神,吴良辅普一进殿就听到太后和襄郡王嫡福晋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讨论董鄂氏,心中大为惊讶,还带着点小惶恐。
但考虑到尊者说话,没有他插嘴的份儿,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候着,等她们谈论完,才能代皇上以表心意。
幸而太后和嫡福晋并没有说太难听的话,中间显得有点龉龃,都让嫡福晋拿话给遮掩过去了。
她们说一两句董鄂氏的坏话,吴良辅大可当听不见,可没成想赫舍里氏被激下竟然说出了这种话。
——嘿,原来成亲三年,襄郡王从来没有碰过董鄂氏!他能当上御前总管太监,自然是深知福临性情并善于逢迎之辈,吴良辅眼珠一转,深觉这是邀功讨赏的大好机会,面上露出几分贪婪之色。
孝庄用眼角一看他如此模样,已知事情成了,在心头冷笑一声,对着吴良辅招手道:“你不在皇上身边伺候着,怎得到哀家这里来了?”
吴良辅笑着问太后用得可好,头疼的旧疾可又犯了,又说皇上用膳时仍念着娘娘,望您珍重玉体。
孝庄一一应了,听着下面的人赞叹了一番皇上纯孝,让苏麻喇姑把吴良辅给送出去了。
吴良辅急匆匆赶回乾清宫,面上坦然说太后娘娘一切都好,等挨到宴席结束,方才附耳对福临小声说了几句。
福临先是一愣,继而大喜过望,抬手重重拍了一下御案,眉飞色舞道:“朕就知道!”
早在两年多前,博果尔就在同他闲聊时提起这个了,福临原本还担心这两年中有了变数,又不好拿这种话问董鄂氏,免得唐突了佳人,这几日抓耳挠腮,也甚是挂心。
如今吴良辅恰好在慈宁宫听到了好消息,福临心中的担子落了地,当即大手笔地赏了吴良辅五十两金子。
他自忖并不是贪恋董鄂氏的容貌和身体,但总觉得心上人冰清玉洁嫁给自己才算是完满。福临长舒一口气,没忍住对天祷告,庆幸老天爷对自己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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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果尔听赫舍里氏回来把席上经过一说,禁不住笑道:“太后心思缜密,我等自愧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