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果尔从逼仄的小房间里缓步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眸光有点泛冷。
德九本来从不远处站着,既关注着这边的动向,又不会听到里面的声音,此时见博果尔出来了,赶忙贴着墙根窜了过来,躬身道:“奴才在,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博果尔眼睛微微一眯,冷笑道:“找可靠的人看好他们,吃食上也别亏待了他俩,朕可要这两个人长命百岁,若是有个病啊灾啊,你安排人把黄大夫送来就好,他的医术朕还是信得过的。”
德九明白过来,主子爷这是要让这俩贱人在相看两厌和求死不能中度过余生,有些话不用博果尔说得太明白,更不用吩咐得太详尽,他这个当奴才的得自觉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才行。
德九一瞬间想到了起码最开始的一段时间,给这两个人的待遇不能太糟糕了,否则前后落差太大,容易让他们萌生死志。
人啊,总得觉得有活头,才有支撑着活下去的希望,就跟拿胡萝卜吊着的蠢驴一样。德九顺带着在头脑中谋划了一番让伺候的人伪装成太后娘娘派来的下人,是要帮助皇上脱险的云云,不愁福临不上当。
他在心中飞快盘算着,一边跟在博果尔身后,轻手轻脚地向前走,等到快出了冷宫范围,就看到博果尔的脚步顿了一顿。
德九连忙收回心思来,知道他这是另外有事儿吩咐,收敛心神等待命令。
博果尔露出点若有所思的神情来,低声道:“先帝的康妃是不是被废后也安置在这里?”
福临对外宣称已经病死了,所以称为“先帝”,礼部那群大臣现在正在商议谥号,后续的麻烦事儿还有一大堆。
起码得等到福临百日过了后,他的那帮妃嫔要么移往慈宁宫陪伴还在养病的太后,像静妃这种身份比较特殊的,也得好好考虑是留在宫里养老,还是送回蒙古草原去。
因着先帝的妃子还都留在宫中,博果尔自然不好同她们打交道,可这群女人占着各处宫殿,他自己的妃嫔皇子不好挪进来,便只带着赫舍里氏和长子德瑟勒克暂居宫中。
也幸而福临“死”前已经废了元后,坤宁宫空缺,赫舍里氏得帮着他安抚哭天抢地的先帝妃嫔,还得去慈宁宫向孝庄请安陪侍病床,这几天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夫妻两个在午膳时好歹抽了个空见了一面,赫舍里氏不等他问,便道:“皇上,太后娘娘听闻先皇的噩耗,这几日情绪一直非常激动,连太医开的药都不肯喝了。”
她说完后揣度了一下博果尔的神色,补充了一句:“皇额娘和我倒是都在劝娘娘宽心,可惜效果不大。”
博果尔成了皇帝,那娜木钟自然就是名正言顺的圣母皇太后。赫舍里氏以往和博果尔都得称呼孝庄为“皇额娘”,可现在其亲额娘也成了皇太后,赫舍里氏当然知道博果尔跟孝庄非但不亲近,甚至还有怨仇。
所以她才特意耍了个小心眼,称呼孝庄为“太后娘娘”,叫娜木钟则是亲亲热热的“皇额娘”。
博果尔闻言倒是笑了一声,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沉吟了一下,方道:“百善孝为先,等忙完了这段时日,朕自会去孝敬皇额娘。”
笑话,前面都有福临这个糟糕透顶的榜样在前了,他都不用做得太假太过分,只要装装样子,面上做得过去,比起连亲母都给气病了的福临,他这个能真心侍奉两宫太后的皇帝,自然能引得天下人交口称赞。
好名声是花力气刷出来的,那帮子读书人的舌头能杀人,他本身来路有一点不正,当然得小心行事。
这可不是孝庄乐意不乐意成为他刷孝子名声的问题,莫非她还以为到了现在她的手上还能够有选择的权利?
他说完看赫舍里氏还有些摸不清头脑,便微微冷笑了一声,提点道:“皇额娘并不是这样认不清现实的人,她此番捏腔拿调,不过是想最后为她的儿子讨几分福利罢了。”
孝庄的意思很明确,宫里原本伺候的人可是都见识过浩浩荡荡的大军逼入宫中的场景,更何况是她呢?她不能动的是身体,头脑却还是清醒的。
为了她的儿子,孝庄试图跟博果尔谈判,她可以强忍着屈辱苟延残喘地活着,活到博果尔榨光了她的每一丝剩余价值为止。
她唯一要求的就是博果尔不要伤及福临的性命,好歹留他一条活路。
孝庄想的很好,她觉得这算是一条对彼此都有利的法子,好歹福临也是博果尔的兄长,现在更是如同待宰的猪猡一般毫无抵抗能力,他要是还有点人心人性,就不该把事情做得太绝。
但是博果尔对这条双赢的方案根本就不感冒,当皇帝图的不就是随心所欲、万人之上的快感吗?要是还瞻前顾后,顾忌这个顾忌那个,这个皇帝当得还不够憋屈呢。
他享受执掌天下的权力欲,也享受报仇雪恨的畅快淋漓,比起跟孝庄合作来,博果尔更乐意看到她下辈子都活在无尽的痛苦和仇恨中。
他恨了这么多年,很乐意看到仇人帮他把这个力气活继续下去。
博果尔微微一眯眼睛,想着等见了孝庄,可得好好谋划一下应该说些什么,又问赫舍里氏道:“先帝的那些妃子们是怎么想的?”
“宁悫妃想要在慈宁宫侍奉太后……静妃则想着,最好是能够回到草原去。”赫舍里氏轻声道。
宁悫妃就是福临过继出去的次子福全的生母,横竖儿子已经被过继出去了——宁悫妃刚听到消息时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