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平素也是个见父君如侍猛虎的,原没想起唐悠竹这幅容貌像谁也罢了,不过是给禁宫之中竟会出现生人吓着罢了,待得见了周太后反应,细看果然能看出忽然冒出来这人与先帝诸多依稀相似之处……
当下也给吓得比老鼠见了猫更甚,一般儿身子一软,从椅子上咕噜噜滚下来,且比周氏更不如的是:
周氏好歹还能口齿清晰认罪求饶、更努力企图将一张老脸哭出梨花带雨的效果呢!这位皇帝陛下果断吓得结巴了,连求饶都说不利索!
看得对面屋顶上的宫九直跳脚,便待冲下去把这顶着他家深叔的脸却做出此等卑躬屈膝状的家伙给拉起来,浑忘了将唐悠竹踢下去吓人的原正是他自个儿。可宫九肯忘,雨化田却记得最牢靠不过,当下使出十二分力气,竟是硬把个宫九缠得冲不下来,急得险些儿连法力都要动用了,却给蓝蝎子一尾巴抽了回去。
往常因宫九那雅好,不拘谁揍他几下又或者蓝蝎子抽他几尾巴,都不过是让他越作越欢罢了。今儿托了那赝品朱见深的福,宫九难得作了一回死,雨化田看他心急火燎得连“痛快”都顾不上享受,总算觉得稍微讨回了点儿这家伙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将牛皮糖踹飞的火气儿,虽这点儿利息不足以让雨化田大发慈悲放他下去,心情稍微好一点子也是真的。
那边厢,唐悠竹看着一张居然和自家便宜爹相似到九分九的脸,却给吓得眼泪鼻涕糊满脸、一声儿“父皇”都卡壳到半刻钟且说不全的样儿,却是十分怒其不争;但转眼一看到那个方才还一哭二闹三上吊、一欺二骗三补刀地哄着逼着这和便宜爹十分相似的小皇帝妥协的周氏,虽哭得没小皇帝那么难看,浑身哆嗦的样子也是吓得不清时,又稍微好上那么一点子。
转头与雨化田对了个眼神,唐悠竹悠悠叹了口气:“罢了,你也不容易。”
说着,也不去管泪眼婆娑中满怀希冀看过来的周氏,弯腰将小皇帝搀扶了起来。小皇帝受宠若惊,却不敢落座,只拿眼看看唐悠竹,又看看依然跪伏的周氏,再看看唐悠竹,抽抽噎噎的:“父、父皇?”
唐悠竹也懒得去和他解释为什么他几年后才会出生的儿子会以成人之姿出现在此处,再者这家伙几年后生下的到底是正版悲剧朱祐樘、还是别的什么,且还不一定呢!便顺势应下这声儿“父皇”,并不暗喜之前喊便宜爹那么多声,总算能捞回来些许,只自己先往右侧坐了,又示意小皇帝往左侧尊位上坐,把个小皇帝吓得越发结巴起来,“儿岂敢”三字说了足足一刻钟,听得下头一边哭一边维持可怜美态的周氏都险些儿捺不住要帮他说了,唐悠竹却不以为意,很耐心地等他把话结巴出来之后方道:
“如今朕名义儿上已然仙逝,天下乃是深儿的,这尊位自然该你坐着——朕知道你孝顺,但切记‘天地君亲师’,君从来就该在亲之前,便是孝顺父母,也不该堕了我大明皇帝的威严去!自从你受命御极之日起,这天下就没有谁能压在你上首!朕不行、你母后不行、你这庶母周氏更不行!”
说到最后一句时,眼光极其凌厉地扫向周太后,直把个还在心中暗自不忿如今都一般儿太后尊位了、却还是只能被以庶母称之的周氏,吓得赶忙儿垂下眼睑做恭敬畏惧状。
小皇帝依然犹犹豫豫:“可他们都说,善之极者,莫过于孝……儿臣……”
这话儿,唐悠竹倒是不需摄魂都知道来由的。早在便宜爹那儿就是这样,除了万贞儿还知道劝着他更爱重自己之外,这便宜爹身边的宫女嬷嬷们,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最喜欢教他的便是孝顺二字。或许是因为那便宜祖父对便宜爹实在有限,一度在叔祖父手下熬的日子更是难过的缘故,在便宜爹还没登基时,东宫臣属也多教导他孝顺为上——这在做太子熬皇帝时倒也不算错,但熬到当了皇帝了,却还对着太后无原则孝顺,可就真有点膈应人了。
不悦地将手放到小几上,扳指与木头敲击出一声闷响,地上周氏本待挪一挪膝盖,闻声赶忙又端正跪好,小皇帝更是恨不得整个人缩成一团,唐悠竹的声音倒是听不出生气,只实在有些淡:
“何谓孝?小受大走亦是孝,不受乱命亦是孝!如今你既然登基为帝,朕也不求你如何为大明朝开疆辟土,但好歹善纳谏言、亲贤远佞,好生儿守成——
如此才是对我大明列祖列宗的大孝!你倒好!有与朕拘泥一个座次的功夫,怎么不想想,朕当日遗诏为何?怎么着,孝顺一个即使生身也不过庶妾的姨娘,倒比朕遗诏要紧儿?孝顺一个可通买卖的妾室,倒比孝顺你嫡母都要紧?如今还来纠缠一个座次!
怎么也不想想,这样无视规矩礼法的大逆之行,日后当如何将我朱明一脉混乱成什么样子?倒好意思因个座次与我说‘孝’!”
唐悠竹疾言厉色一连串话砸出来,也不去看地上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周氏,只拉着瞠目结舌、慌张至极、却偏偏辩驳不出半句话的小皇帝在身边坐下,虽还是让他居于左侧,却揽着坐在同一把椅子上,小皇帝也没再争辩,唐悠竹拿出帕子轻轻帮他拭去一头一脸的汗和泪,缓和了声音:
“你这傻孩子,也不想想,那逼得群臣伏阙哭谏的名声儿是好听的呢?我朱明皇朝,你这可是头一遭儿!若为别的也罢了,竟是为了忤逆父亲遗诏……
你只当你是为了孝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