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珊难得见她发飙,也就不再执着追问。
二人这便回办公室收拾下班,翌日张玉珊送她去机场,一边开车一边闲聊。
“现在程远手上那个项目要是成了,你也算有功之臣,凭着这点资历在业内也能骗点人。你先跟着他好好学,要是有机会,这个人倒真可以留意留意。这人技术过硬,就算不在天明了,出去也自有他的一席之地,你要是跟了他,温世安犯起浑来,大不了跟他一块出国。你别着恼,我这是跟你说正经的,你年纪不小了。”
裴樱不语。
张玉珊打量她神色,叹口气,又道:“要是实在看不上人家,愿意跟我出国也行,一年之内我一定要出去的,美国签证不好拿,就先拿新加坡澳洲这些英语环境的签证。再上两年语言学校,等家乐五岁我们就去美国,经济方面你都不用担心。”
裴樱依旧不表态。
张玉珊道:“眼下这境况,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还是先去北京待着,我有消息了再联系你。”
裴樱进了航站楼,张玉珊车不能久停,便也返回公司上班。
裴樱拖着箱子进了安检,正往登机口走,却在通道口一面大墙壁前停了下来。那墙壁上是一幅巨大的灯箱广告,上头在宣传一个画展:《丁骋先生个人油画展》下头写着展厅以及展出时间,旁边印刷着几张丁骋的成名画作。
裴樱瞧着那熟悉的笔触,忍不住摸了上去。
身旁这时停下了另一个中年男人,那人瞧着裴樱触摸的那幅画道:“丁骋善于融合西方的表现技法来表达东方的民族情结,构图极具现代感,却将浓郁的东方神韵表现得淋漓尽致,每一幅都像一首怀旧诗。他父亲丁至恒先生虽然享誉海内外,但在我看来,丁骋先生的艺术水平并不亚于其父之下。”
裴樱被他话吸引忍不住侧头观望,那人约莫四十出头,理着平头,带着金丝眼镜,国字脸,大眼睛,满身学者气,瞧见她转头道:“小姐好眼光,莫非也是丁骋先生的拥趸?”
裴樱道:“不是,丁骋是我的老师。”
那人眼睛一亮,扶了扶眼镜,似重头打量她,道:“原来是丁先生高徒,失敬失敬,不知此次画展,丁先生是否将亲临现场?”
裴樱略有些窘迫,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十多年前跟丁老师学过画,现在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那人却似不信,讶异道:“小姐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十多年前恐怕还是个中小学生吧,丁骋那时在国内已小有名气,怎么会教一个中小学生?”
这话亦是实情,当年裴樱拜师,画室里同门师兄妹个个资历比她深,且年龄都比她大一截,颇有名气的丁骋却偏偏收了她做私家弟子。甚至每周末还让她去他工作室待上大半天,那时候整天见他忙于创作,工作室邋遢混乱。及至后来做清洁工得空去采购画具,才知道他先前所用的画笔,哪怕一只小小的狼毫都是几万一支,其他用度更是所费不赀。现如今瞧这人满脸痴迷,恩师大概在国内已功成名就,心里替他高兴,也无意与人辩解,好脾气一笑,轻快地拖着行李箱往登机口走去。
斯人飘然远去,剩那人独自张望,瞧她背影气度,心里竟涌起一阵不无可能的认同感。
接下来一段日子,裴樱陷入了文山会海中,技术文件一摞一摞发给她,开起会来车轮战,碾过来碾过去,方案一改再改。裴樱满耳满眼都是看不懂的技术专业名词,下了班便在家中恶补课程,从公司图书馆借了好些爪儿书和行业杂志,自己又上网了解行业资讯,一个一个词语分开去查。
没多久,总部王承孚秘书传来消息,命项目组将相关技术形成材料,发回总部,以便进行全国复制推广。北京分公司谁也不接这个烫手山芋,扔来扔去,便到了裴樱手里。
她是项目助理,这事分给她原无太大疑义,只是忽略了她是一个新来的、高中肄业无任何技术背景的新员工。程远安排了一个资深男技术负责带她,程远原意是让男同事主导,谁知那男同事交给裴樱一个模板,又零碎地给她传了一堆文件,让她按照模板形成一个初稿再拿回去给他看。
项目收尾,男同事们一个一个也都是夜以继日,程远家中老母近日“癌症”入院,成日往北医三院跑,裴樱不好意思太麻烦人家,硬撑着接了那堆文件。如看天书地过了几日,终于也算摸出几分门道,“模板”里头目录逻辑关系鲜明,她若是按照这个要求去填充材料,拼凑一个初稿应该也不是太难的事情。等到她开始拼凑才发现,那男人给她的资料严重不全,要不是过期的便是作废的,她不懂技术,抓不到重点不说,去找那男同事问,要么寻不着人,问到了,他亦无可奈何让她去找先前代理助理。那女人更没好脸色,道:“原先助理离职本就没有给我交接过什么文档,我什么都没有,你只能自己去找相关人员要去。”
裴樱再去一一找人,同事们态度谦恭,关节上却你推我我推你,被人当了好几天皮球,裴樱总算回过味来,程这远依旧医院公司两头忙碌。她本想找张玉珊,可转念一想又作罢。这些人惯会打太极,就算张玉珊越权帮她说几句话,吩咐下去他们照例会满口答应,执行起来什么都有困难,到最后事情干不完,大概又要得罪一帮人,将来在这边更不好立足。
不过她还是打电话试探了张玉珊的口风,经她一番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