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那墓碑下的逝者是谁啊?是师傅的亲人吗?”可是师傅不是东尹国人,怎么会有亲友安葬此处呢?子清挠了挠头,实在猜测不到是谁长眠于此处。

“是啊,是一位故人”,一位被深藏在心底多年从未忘怀过的……故人,少年淡淡的解释,话语中却裹挟着不属于他年岁的沉重,随着那声轻叹飘落在竹林深处,恍惚间自远处深山中传来子规悲切的啼鸣,声凄苦,人断肠,盘旋着的无不是心碎神伤。

“嫣儿,想不到你我重逢之时竟是这般情景,墨大哥对不住你,这些年踏遍山川湖海却始终无法挽救你的性命,你是否心中怨怼于我,便连最终一面都不愿让我得见?”轻轻的擦拭着玉碑上并不存在的尘埃,皇甫墨仿佛看见慕容嫣立于身前依旧如记忆中一般巧笑嫣然,因为愧疚,这些年皇甫墨几度徘徊在夜阑城门外始终不敢踏入,当眷恋夹杂着愧疚变成他心底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时,连怀念都成为一种奢侈。慕容嫣素性温和,又岂会怪责于他,然而纵使心中明白,皇甫墨也无法原谅无力挽回此生所爱的自己,他将这一份痴情画地为牢,困守了余生所有的欢欣。

慕容嫣身为皇后之尊必然安葬在皇陵之内待元安君百年之后再行合葬,此处只是赫连修泽为她所立的衣冠冢,慕容嫣生前极爱这片自由的天地,临逝前更是在此地度过了一生中最为惬意幸福的日子,因此赫连修泽将她昔年出阁之时的嫁衣埋葬于此,只望若真有魂兮归来的一日,慕容嫣所忆起的皆是当年最为幸福的时光。

皇甫墨几经周折才探知慕容嫣曾在最后的时光里隐居此处,更是有心错过了赫连修泽的行程才寻至这片幽静的天地,水秀山明间遗世独立的那一栋竹林小筑果然是慕容嫣生平所钟爱的朴质温馨,皇甫墨一身银灰色云纹蜀锦在这参天的绿意中更显华贵异常,只是那原本成熟魅惑的容貌因心神俱伤的缘故少了几分张扬,多了几许沧桑。

“师傅,逝者已矣,您又何必自责,阴阳相隔,非人力可以扭转,今日这般结果并不是您的过错”,终究是看不得皇甫墨这般折磨自身,少年缓步上前跪在玉碑前恭敬的叩拜了一番,这才低声的劝慰着憔悴的师傅。

“子玄,你聪慧绝伦,通晓世事,却始终于感情知之甚少,若你为帝,这寡情的性子倒也适宜那冰冷的王座,反之你若想平凡安然的度过此生,怎能缺少了感情的牵绊,为师并不希望日后你成为情意缺失的孤家寡人”,因着幼时的际遇,子玄的心智、计谋较之这世间多半的成年男子也不曾有丝毫逊色,然而正是因着能够洞穿人心的聪慧,年幼的子玄对于凡世间的爱恨情仇下意识的闪躲回避,不愿去了解接受,皇甫墨总是担忧这孩子终有一日不得不面临孤绝于世的痛苦,毕竟这世间若是无爱,那生命会是怎样一种苍白。

“师傅,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人生七苦因情衍生,众生更是因情而不得不承受这种种苦楚,这几年间,弟子随师傅踏遍这五洲大陆,薄情寡义、阴险狡诈之徒如过江之鲫,所见所闻莫不是痛苦不堪的经历,弟子既已明白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又岂会作茧自缚?”一语道破,子玄清朗如风的双眸深邃如梦,更因天赋卓绝往往与人相视之时闪烁着洞察的幽光,只是那般冷淡的语气映衬着他那年幼的面孔竟突兀的令人心生悲戚之感。

皇甫墨的眸底浮现疼惜之色,这孩子每每让人十分心疼,“为师无法改变你的思想或是喜恶,只是希望日后在你不得不去面临人生的艰险之前能如子清一般享受几日作为孩童时无忧无虑的欢快。”

“徒儿明白,只是师傅这世间事皆不可强求,便如这生老病死,总是必然的阶段,逝者虽逝,然则他们曾经存在的痕迹依然完好,如此不是极好的事情了吗?”子清并未将师傅的话听入心底,这世间有谁能够教会他情为何物,那个人许是根本便不存在吧。

“子玄,你在为师身边已有五年,是否想过回去?”“师傅,回去?于我而言,这五洲大陆均是陌生之地,又有何地可以作为我的归处?此生若能随师傅踏遍这万万里河山已是再无所求了,又何必踏足红尘在凡尘中受尽折辱,师傅您不也是看透了人生苦短,世情凉薄这才舍弃一切只做一名无牵无挂的行者吗?”那些曾经给予了他生命也令他饱受折磨的亲人,如今在他心中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痕迹,或许五岁那时怨过,恨过,只是现在他已不愿为他们施舍半分感情。

凡俗轮回,从来都是因果循环而已,也罢,日后无论将要承担何种命运,均是因旧日恩怨所迫,众生皆无力抗拒。皇甫墨沉重叹息,五国纷争将起,又有何人能够秉天下苍生福祉,胸怀万民,免去黎民一场浩劫。“子玄,你且好生照顾子清,今日午后我们将要再度启程”,天下纷争,若无强者临世,又如何就万民于水火之中,嫣儿素来心怀苍生,必不愿见到民不聊生、哀鸿遍野,既如此,那便尽全部的心力,努力保全这盛世繁华。

“弟子但凭师傅吩咐”,轻飘飘的话语却是重如岚山的承诺,子玄依言领着早在一旁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哀怨的叹气的子清深入山中寻找果蔬筹备早饭,皇甫墨依然静静的凝视着玉碑,仿佛想要透过那厚厚的玉石看到镌刻在心底的容颜,此生初次或者也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吧,不愿打扰了慕容嫣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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