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泄出时,单致远惊得眼前一黑,神魂俱裂。若是此情此景落在杜若青及其余几人眼中……一思及此,这小修士便觉修罗炼狱也不过如此。更是死死咬住手背,不由得泪眼朦胧,不敢睁眼。
假山外又传来杜若青嗓音,警惕道:“何人在此?”
单致远手指牢牢嵌入石壁,险些将坚硬岩石抠下一块,指节泛白,那冷酷神明仍旧毫不留情欺压于他,银面具光滑且僵硬,压在肌肤之上森冷滑过。
假山外脚步声响起,那四人离得愈发近了。单致远一身紧绷得几欲断裂,终于奋力挣扎,怒道:“放开!”
只是这声怒喝被药力一熏,便生出几分欲拒还迎、缠绵媚骨的滋味来。
开阳又向前半步,将这青年身躯尽包容在怀中,便有如铁铸的牢笼,令他全力的挣扎也不过成了小小趣味。
单致远又是一声惊喘,却已饱含哭音,眼泪成串滑过脸颊,滴落石壁。
山洞外脚步声却停下,这次却是刘皇疑惑道:“那人逃去前面了。”
而后谢非衣一声轻咤,“追!”
随即便是衣袂翻卷声起,那四人便去得远了。
开阳却低头,左面半扇银色面具温热坚硬,嗓音里却不带半分欲念烟火的气息,反倒阴沉冷肃,有若殿上阎罗,审判罪状一般,“那杜若青,是你何人?”
单致远哭泣哽声道:“不过有几面之缘……我这般……哪里敢肖想……”
开阳方才冷道:“既无瓜葛,便不许再见面,徒生烦恼。”
单致远倒抽口气,嘴唇惨白,手指抓住石壁。半晌方才缓过气来,颤声道:“与你……嗯,何干……”
开阳道:“你若再寻她,我就捉了她送与魔修,充作炉鼎,榨干灵力。若侥幸存活,再斩断四肢,烧毁容貌,抛尸荒野。”
单致远一惊,才欲张口,那一行人却去而复返,重又往假山行来。又是杜若青柔声道:“那人声音忽而在左,又倏忽在右。我等入这秘境,修为全消,那人只怕用了什么秘法。莫不是藏在这假山中?”
待杜若青迈入山洞时,便只见满地狼藉,却连半个人影也未曾见到。
单致远悠悠醒转时,天色已大亮。他正躺在一片绿草如茵的丛林深处,头顶光影斑驳。
那神仙早已不见踪影。
单致远单手撑地,翻身坐起。一阵刺痛自骨缝中炸开,便僵在当场,等了好一阵方才缓过来。只得放缓动作起身,只觉后背、腰骨、尾骨,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疼痛。
他此时仍旧置身庭院,树木掩映间,竟不见其他人。不料却陡然听见刘皇嗓音自前方传来,唤道:“若青,过来。”
单致远便知杜若青无事,心头一松,却又忆起开阳在洞中所作所为所言,那威胁委实凶狠,叫他不敢轻易尝试。更何况经历昨夜,更觉无颜面对仙子,他只得矮身避开耳目,悄然后退数十步后,方才转身离去。
一条羊肠小道在林间延伸,单致远行了数十丈,远离那几人。只是愈想愈是怒从心起,终是停下来,怒道:“绝不原谅!”随即握拳狠狠一砸树干。
羊肠小道旁的枫树不过碗口粗,被单致远一拳砸得枝干摇晃,明黄橘红枫叶簌簌飘落了一地。
随即便有一个拳头大的青色物事扑一声落在满地瑰丽枫叶上,又晃晃悠悠爬起身来,拔腿就逃。
单致远眼明手快,强忍腰身痛楚一个箭步上前,将那物事抓在手中。
竟是一头拳头大的青牛,碧若翡翠,角蹄眼珠黑如曜石,精致有若珠宝雕刻一般,却是个活物,触之光滑温润,在单致远手中挣扎不休。
单致远安抚道:“莫怕,你这般小个头,又不能果腹,我不吃你。”
那小小玉雕青牛闻言,竟当真不再挣扎,牛眼温润有若黑珍珠一般,眨巴几下,眼神中竟有些许嘲弄之色。
可惜这青牛不过拳头大小,单致远未曾留意到它眼中的嘲弄,只往左侧腹部看去。那青玉一般的牛腹上,刻有几个蝇头小字:五十之五十。
单致远微微皱眉,心中沉吟。试炼伊始,天方老祖便送来纸鹤,那首诗便是提示。牛郎织女典故之中,最关键者莫过于牛郎身旁那头老牛。
又及,民间所谓青牛乃水牛,故而青牛属水,又同那首诗暗合。
三清之首太上老君得道之时,亦是乘青牛飞升,而后青牛便身负为修士升仙引路之职。若天方老祖曾窥天机证大道,在试炼中以青牛择继承者更是情理之中。
凡此种种,只怕这青牛当真是第一道试炼的关键。
单致远便将那小青牛握得紧些,牢牢盯紧那一行字,难掩心中激动。
那青牛被抓得疼了,蹬踹两下,哞哞细声尖叫。单致远忙换了两手握住,却忍不住喃喃道:“原来是头公牛……”
那小青牛闻言一怔,挣扎蹬踹得愈发狠了,眼泪汪汪尖叫不停,单致远只得不停细声哄它。
隐身在旁的幸臣见状,不由叹了口气,低声道:“最后一头玉青牛如此轻易就被他捡到,这凡人只怕真有几分气运。”
他身旁站着一名高挑青年,同样玄色官服,腰间一柄长剑,剑眉星目,英姿飒爽,黑发高高收束在脑后,正是六甲。此刻亦是笑道:“若非如此,当初万神谱怎会入他囊中?”
幸臣便略颔首笑道:“正是如此。致远既平安无事,我便去寻九方荒冥的踪迹,告辞。”
六甲便同幸臣道别,待秘境中飞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