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宣纸上,一个个鲜红的经文跃然纸上,分明而刺目,虽然字迹潦草,却一气呵成,很明显,南华倾能够写下这一段《地藏经》乃是因为他平时就已经烂熟于心了,否则,不可能写得如此流畅。
“若有众生,不孝父母,或至杀害,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若有众生,出佛身血,毁谤三宝,不敬尊经,亦当堕于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若有众生,侵损常住,玷污僧尼,或伽蓝内恣行**,或杀或害,如是等辈,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下意识地念出这段地藏经文,瑾言仿佛感受到了南华倾在书写时的心情,那种以指尖为形,该是有多么的强烈的恨意才会如此呢?
而这个恨,从他书写的经文来看,恨的竟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领悟了南华倾的意图之后,瑾言浑身只觉得异常冰冷,心,也跟着凉了。
但就在自己也了“心如死灰不复温”感受的一瞬间,瑾言脸色立刻一变,一种愤怒涌上了心头。
她一伸手,将这写满《地藏经》的宣纸一抓,然后转身就往南华倾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走到贵妃榻前,当着南华倾的面,当着沈画的面,当着拂云和浣古的面,瑾言在南华倾的身边止步了,猛地将手中宣纸扬起,另一只手再一扯,“刷刷刷”,于是,这张南华倾用鲜血写成的《地藏经》就这样碎成了纸片。
散落如雪片的碎纸落在了南华倾的脸上,也终于“触动”了他,令得他眼中不再是死水一滩,而是逐渐有一抹寒冰之意悄然从眼底升起。
“你来干什么!”
一字一句地从牙缝中挤出来,令一旁的沈画和拂云还有浣古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南华倾之前面如死灰的样子竟全然褪去,恢复了冰冷寒意的眸子犀利如刀锋一般扫过莫瑾言,连带着整个书房内的气氛都被冻住了。
“你以为,恨自己,就能化解你心中的悔意么?”
瑾言却几乎无视了来自于南华倾的锋利眼神,略昂了昂头,挺直了纤细的身子,语气却与她的外表全然相反,透出一抹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决绝:“我可以告诉你,把一切的罪过归于自己,你得到的绝不是解脱,而是无限轮回的痛苦!《金刚经》也好,《地藏经》也好,念过一千遍一万遍就能磨灭你心中的业火么?你若真想获得解脱,大可一死,也好过苟活于人世,然后不断地自我摧残,自我麻痹,觉得只要你自己原谅你自己了,一切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可以被封存的记忆!”
一口气说完,瑾言面对着神色从迷惘逐渐转为清澈的南华倾,眼中只流露出一抹怜悯之色,便施施然地一个转身,轻移莲步而去。
当夜风“哐当”一声把半开的房门吹响后,沈画才回过神,抬眼看向南华倾,生怕他会暴跳如雷,将刚刚才包扎到一半的伤口再弄得鲜血直流。拂云和浣古亦是心惊胆战地看向南华倾,生怕他会气得直接抽刀斩向莫瑾言。
可是令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南华倾竟缓缓坐起身来,仿佛还跟在已经离去的莫瑾言的背后,目光从房门直接穿透而出。
南华倾此刻的眼眸中,枯槁不再,冰冷犹存,但眼底十分清晰地一抹光彩,却是一抹明悟。
“你们走吧,本候想一个人静一静。”
把手从沈画的掌中抽出来,南华倾埋下头,自顾将布条缠紧,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站起身来,沈画知道南华倾的伤势并不重要,他真正需要愈合的,是心底曾经被沈蕴玉所撕裂的伤口。
倒是莫瑾言,沈画观察仔细,记得她来时和去时,步子都有些虚浮,加上她裙角的破损和膝盖处明显的污渍,他几乎可以肯定她受伤了。
没有再耽误,沈画提了医箱向南华倾行了礼便转身而去。拂云和浣古见沈画走了,自然不敢再呆在屋中,双双也屈身行礼后退出了书房。
听见门响,南华倾知道屋中再无旁人的时候,终于停下来手上的动作,将布条的尾部塞进之前缠紧的位置,然后向后一趟,把自己摔进了贵妃榻的椅背上。
脑中回想着莫瑾言对自己说的话,南华倾一字一句,几乎半个字都不漏地又在脑海里重复了一遍。
“若是记忆可以封存,我早就这样做了......”
嘴角上扬,南华倾自言自语间,缓缓闭上了双眼,下一刻,一滴极细极细的泪痕自眼角滑落,淌过他眉侧,然后没入发鬓不见了踪影。
但是这样的软弱瞬间,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罢了,再次睁开双眼,南华倾一如寒冰的眼神也逐渐凝聚在深眸之中:“你说的对,我没死,我死不了,那该面对的,就要去面对,否则,我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了,不是吗?”
南华倾的声音带着几分黯哑和低沉,口中的“你”,也很显然是指的莫瑾言。
想起她“怒其不争”的那副模样,哪里像个十三岁的少女,简直就是个“母夜叉”啊!
有些玩味的笑意从唇边泻出,南华倾深吸了口气,一时间,竟觉得同意莫瑾言搬入清一斋避世清修乃是自己的一个错误决定。
至少,自从她嫁入侯府以来,自己的生活变得“精彩”了许多,也没有以前那样单调如一了。
只是这样的想法刚一冒出头,就被南华倾自行掐灭了。
那个女子,年纪小小就能如此搅动自己的情绪,万一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