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莫瑾言同岁的南怀谷虽然身量高挑许多,但脸上的稚嫩还未褪去,笑起来甚至还有一丝孩子气,让人觉得亲切而温暖。
从南怀谷进入房间来,他只字不提自己父亲过世一事,但莫瑾言知道,他定然是专程过来看望自己的,还十分努力地想要逗得自己放松心情。
这份体贴竟然来自于一个和她相处不久,更不算亲厚的人,着实不易。
眼底的苦涩渐渐褪去,瑾言有些几分感激地望向南怀谷,语气真诚而温和:“怀古,多谢你了。”
张口,想要劝些什么,但南怀谷看着莫瑾言,总觉得她什么也不需要,不需要自己的劝慰,也不需要更多的“节哀顺变”等空话,在她柔弱地过分的外表下,一颗心却足够的坚强,坚强到可以战胜一些苦难。
但再独立,再坚强,她却始终是一个女子,南怀谷想,他只要可以默默地陪伴在她的身边,让她不感到孤单就好了,其他的,等以后再说吧。
不一会儿,许婆子跟着就热了饭菜,和绿萝一起端到屋里。
瑾言知道南怀谷肯定也没有用饭,就让许婆子匀了一份给他,南怀谷却拒绝了,让莫瑾言多吃点儿,他自己则亲自去小厨房守着煎药,说是沈画有令,这第一副药的火候得拿捏好,不然效果就差了。
让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亲自执扇看火,瑾言想想,也只有沈画这样不在乎世俗眼光的人才会做得出来吧。
目送南怀谷出了屋子,瑾言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用过热热的晚饭,隔了半个时辰,又喝了南怀谷守着煎好的药,身上不再觉得冷,反而发了一层细汗,浑身都暖暖的。舒服且安逸。
谢过南怀谷,让他带话也多谢沈画,待送了客,莫瑾言便梳洗熄灯休息了。
不知道是沈画的药起了作用,还是因为有南怀谷的造访让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这一夜,莫瑾言竟睡得十分踏实。
...
相反,南华倾却几乎一夜未眠。
以他素来一意孤行的性子,更不会把年节规矩放在心上,灯烛照样点燃。炭盆照样生火。一切和平常的夜晚没有区别。
若是有人可以从高空往下俯瞰。就会发现,偌大的景宁侯府,仅有两个地方发出光亮,一个是后山的清岚斋。一个是西苑的书房,隔着墨色浓郁的朝露湖,交相辉映,成为了夜色中仅有的一点明媚,也成就了湖面粼粼泛起的波光。
整夜不曾合眼,直到清晨一缕曙光破晓而出,伴随一声从空中发出的凄厉啸叫,矗立在湖边的南华倾才抬眼望向空中。
看着黑鹰盘旋而下,直落在头顶前方的位置。南华倾走了上去,伸手取下了鹰爪上的信。
黑鹰又是一声清啸发出,双翅一振便犹如离弦的弓箭,射入空中,很快成为了黑点消失在天际。
将卷成团的信纸展开。南华倾看着上面的黑纸白字,眉头一沉,转身直接踏上了朝露湖的木栈,看样子,竟是要往后山而去。
...
天刚麻麻亮,莫瑾言就醒了。
身体的好转,让她的心情也少了些抑郁,张口唤了绿萝过来,示意她为自己梳洗。
“主子,今儿个您看着要精神不少呢。”绿萝今天没有再穿绿衣,而是一件灰蓝色的夹袄,腰间系了一条麻布,也算是为莫致远“戴孝”了。
瑾言看着她如此乖巧懂事,点点头:“今日是初四,室内掸尘,屋外扫地,还要把脏的或者旧的东西‘扔穷’。我觉得,不但要把脏旧的东西扔了,还得把烦恼也一并切掉,这才叫真正的‘扔穷’呢。”
绿萝半懵懂半明了,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是在思考:“主子的话说的好深奥呢,但听起来却很有道理呢。”
“夫人说的话,哪能没道理呢。”
许婆子也进了屋,手里端着盆冒热气的水,指挥着绿萝拿了干净的巾布和梳洗的其他用具到床边,然后两人一起伺候了莫瑾言梳妆。
因为要为莫致远服丧,瑾言同样是一身素白的袄子,除了裙角绿丝线绣的蝶戏水仙花样,全身上下再没有一丁点儿的颜色,头上绾发的,也只是一支沉香木的水仙花簪子。
看着莫瑾言虽然清瘦,却精神尚好,许婆子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踏实了许多:“夫人,老奴让厨房加了些羊奶在粳米粥里一起熬,另外还有沈太医给的几样食补药材,红枣,当归,黄芪,枸杞子,稍后就会送来。还有,您的药也上炉子熬起了,等您用完早膳等等就可以喝药。”
“许婆婆您费心了。”
瑾言见许婆子心细,觉得自己留了她在清一斋是个很好的决定。至少在生活上,有个年老的照顾,比起玉簪和绿萝要周到许多。
“夫人您休息会儿,老奴去看看药炉的火候,按照南小爷的吩咐,可不能马虎。”许婆子一身青灰的粗布棉袄,腰际也和绿萝一样系了素麻带子,向莫瑾言福了福礼,这便退下了。
不一会儿,厨房送饭的下人就来了,竟是舒眉。
舒眉穿着府里下人的常服,是靛蓝的夹袄棉袍,侧鬓配着一朵淡蓝的绒花,整个人没有一丁点儿厨房婆子的油腻,反而清爽娟秀,透出一抹难得的丽质。
一见到莫瑾言,舒眉就跪下了:“奴婢今儿个才得知夫人娘家的事儿,奴婢在府里做事儿,不敢戴孝,只能借由送饭的机会过来给夫人请个安。夫人您身子弱,想吃什么都告诉奴婢,奴婢一定帮您办到。”
“舒眉,你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