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低着头,尽量躲避沈强的视线,眉头皱得紧紧的。他推测,倭贼洗劫陵城后,与他的手下在蓟州与陵城之间的树林展开了血战。他的手下虽然全都死了,但对方同样伤亡惨重,于是去了赵里长口中的王家村抓壮丁。
纵观此事,最重要的关键之处。或者称之为疑点,那片弥散着血腥味的树林并不在陵城与码头之间。这就意味着,他的手下很可能遭遇了伏击,确切地说。所谓的倭贼想要伏击的人是他,而他阴差阳错折返了蓟州。
试想一下,若他没有折返蓟州,他及手下们很可能被一举擒杀。若是如此,码头上必定不会出现尸体,他们一众人将彻底人间蒸发,死不见尸。
是谁推算出他离开蓟州的时间?他无法下定论,唯一可以肯定的事,必定不是从海上来的倭寇。
谢三悄悄抬眼,看了看赵里长身后的沈强。
沈强站在人群的中心。努力装出镇定沉稳的模样,心中却似吊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
两个时辰前,蓟州与陵城交界处的值夜百姓匆忙上沈家汇报,说是陵城郊外的百姓在昨夜遭了海盗抢劫。那人不知详情。说得不清不楚。沈经纶本想亲自过来查看情况,奈何他昨晚又发烧了,今早压根下不了床,而沈志华重伤未愈,手脚都不方便,于是命他骑快马过来。他临走前,沈经纶还亲自叮嘱了他几句。
沈强想着沈经纶的话。抬头挺胸,大声说:“各位乡亲,我家大爷说了,先前是他考虑不周,才会酿成今日的惨剧。这两天,大爷正病着。所以他命在下先过来看一看附近的情况,再回去禀告他。大家放心,这一两日大爷定会派人过来,像蓟州那样,建岗哨与瞭望台。让大家可以守望相助,令倭贼没有可乘之机。”
沈强的话音刚落,四周顿时爆发如雷般的掌声。当百姓们听到他说,沈经纶会适当地帮助遭了海盗的村落,众人对他更是热情,纷纷询问沈经纶生了什么病,是不是因为林曦言过世伤心过度。
沈强得了沈经纶的嘱托,欲含糊其辞揭过话题,奈何赵里长却在一旁绘声绘色地说,沈经纶为了救人,受了重伤,这几天都在发烧。
沈强暗暗庆幸赵里长没有说出“何大小姐”几字,在边上急巴巴地说,沈经纶一向乐于助人,不管是谁有危险,他都一定会救云云,很快转移了话题。
谢三远远听着这些话,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他回头看着高台上的尸体,心中更是五味陈杂。他们用生病搏杀敌人,每个人身上至少有十几处伤痕,他们耗尽了最后一滴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却没有换来村民的尊重。
反观沈经纶,他派来家中的管事,三言两语便收揽了民心。没错,沈强所言句句属实,他的言行亦不像是做戏,但一切的一切看在谢三眼中,他只觉得十分不舒服。
另一厢,沈强并未发现谢三与长安,他在赵里长的陪同下,在村民的簇拥下走向码头。当他的目光触及高台上的尸体,他呆住了。他以为沈志华受伤时的血肉模糊已经是惨烈的极限,但此时此刻,他眼睛看到的,除了伤口还是伤口。他们的衣服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因为衣服几乎被鲜血浸透。
“快放下他们!”沈强的声音在颤抖,双颊煞白。
村民们七手八脚结下绳索。
沈强别过脸,不忍再看,却在无意间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他疾步走向那人,忍着胃中的翻江倒海,仔细辨认他的面容。
“沈管事,有什么不对吗?”赵里长询问。
沈强没有说话,只是一径盯着尸体。尸体面容僵硬,脸上又有一道刀疤,但他可以肯定,他见过他。“我认识他。”他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赵里长,我有急事回去禀告大爷。”他对着赵里长作揖,又匆忙放下双手,依次辨认其他死者的面容。
当沈强确认,死者中并无谢三,这才暗暗吁一口气,对着赵里长说:“对不起,在下失仪了。”他再次作揖,略带焦急地说:“在下有要事先走一步,麻烦赵里长妥善安置这几具尸体,千万要好好守着。”
“沈管事,您刚刚说,认识这几个人,在下多嘴问一句,他们是谁?”赵里长狐疑地看着沈强。
沈强勉强笑了笑,答道:“只是有些像,现在我还不敢肯定。”说到这,他话锋一转,郑重其事地说:“不管他们是谁,他们被倭贼杀害是事实,还望赵里长务必妥善安置尸体。”话毕,不待赵里长反应过来,他已然转身。
赵里长见他态度坚决,不好阻拦,只能连连称是,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心中不禁升起几分不满。按照早前说好的,沈强应该随他四处走一走,看一看,再由沈经纶按照地形,规划建设瞭望台。
随着沈强的突然离开,赵里长命人把尸体抬去最近的村落妥善安置,百姓们也渐渐散去。
一旁,谢三看了看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现场,低声询问长安:“地上那些字,你都按样子画下来了吗?”
长安点点头,用衣袖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
谢三见状,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承诺:“等陵城的事完了,我会把他们的尸首运回京城,交给他们的家人。”这是他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长安带着哭腔说:“三爷,小的们上得战场,就已经料到尸骨无存的一天。我们奉了皇上和侯爷的命令,保护您的安全。如今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