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语,他双臂微微使力,引着她转过身来,看着她寒潭幽深的双瞳,他抿着淡紫的唇,身躯慢慢绷直,狭长凤目中泛着潋滟波光,近乎沉痛,“小丫头,我知道你的恨,你的心象一个历尽千帆的修行者,让我怎么走也走不进去,可我并不比你好过。”他语气抑郁低沉,已经完全失去素日的高贵冷漠。
她急欲逃离这种暧昧迷乱的胸怀,她告诉自已绝不轻易服软,她不愿意挣扎去显示自已的软弱无力,而是用最残酷的语言去攻击他,她面色波澜不惊,仿拂在说一件轻松的事,“那你说怎么办呢?我该高高兴兴地接受你,而后,装作一切没有发生,每日晨昏定醒,恭恭敬敬地给你的母妃敬茶?”沈千染灿颜一笑,残忍地添上一句,“行,可那是一杯致命的茶!”
兰亭心中骤然大痛,其实这话她已经说过,可再次听到时,他还是听到自已内心深处神经断裂的声音。可就算是如此,他还是舍不得放开她,只有紧紧地抱着她,他才觉得心口那一块的缺失被她填满,虽然是带着荆棘。
“三殿下,你今天深夜来,是不是想问,赐儿是不是你的骨肉?”沈千染低低笑开,一句一句地在他心口上挖掘着,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心脏跳得快从他胸腔里冲出来,“以你的能力,不可能查不到赐儿的出生和我有什么关系,相信我这三年在东越如何渡过,这时候你应该已是一清二楚。三殿下,阿染猜对了么?”
“是!”他眉目间全是死寂,看着她,如死囚在看着人世间最后一眼的繁华,那样的眷恋,那样的忧伤。
“那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你只要问,我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告诉你真话,三殿下,你是要问,还是不问?”
“不问!”兰亭静默了仿似一个四季轮回,他依然看着她,一双墨玉瞳仁比天上的明月还清冷。
“既然不准备问,那三殿下请回吧。”她不再看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月光映照于她平静的颜面上,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流纱。那一刹,她竟给了他一种宿命轮回的感觉。
“那我能问你一句么?”
沈千染不语,低下首,只是默默看着他。
“如果,我刚才回答的是要问呢,你会怎么样!”他早已从她的眼里读出答案,可他就是想确定,她到底无情到什么层度。
“那我就告诉你!从此后……”沈千染迅速转身,眸中潋潋,心潮湖生。
兰亭听到她冷酷如斯的回答,心里发恨,几步上前拦住她,眸中腥红流淌,“告诉我后,从此与我陌路……沈千染,我从没见过能狠过你的女人……”他只觉身体里闯进万千只蚂蚁,无处逃身,开始一点一点地啃噬着他的骨血。
沈千染再转头时,微微一笑开了口,面容上不见丝毫端倪道,“三殿下,不如我们做一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淡薄月光此时正打在兰亭白皙面目上,描摹出俊美无暇的轮廓。
“给我半年,这半年,我做任何事,你都不可以去阻止,你潜伏在我身边的暗卫,他们可以监视我,但不能向你报告一丝我的动向,若你能做到这些,半年后,你对阿染的感情要是不变,那阿染就给你机会。”若兰亭一直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就会绑手绑脚,只要一个环节出错,那她这三年的努力全番白废。
兰亭紧紧地闭了闭双眼,睁开后眸如泼墨,深不见底,“我答应,不过,半年后不是你给我机会,而是你得承诺,无论你是否能够接受我,你都得陪在我身边!”半年后,他一点也不自信这天底下最无情的小丫头会爱上他。
沈千染思忖了一会,微微一笑,眉眼缓缓拂去冰雪,“三年吧,如果你做到了,我陪你三年,这是我的底线。”
兰亭道,“好!一言为定!”
沈千染一早起来时,推开窗户时,发现外面下着雨,虽不大,但天空给人一种乌云压顶的感觉。
她唇角展开冰绡笑意,伸出纤手,闭上眼,去感受春雨那绵绵的触感。
往年的春雨贵如油,而今年的,这雨水将一直下到五月底,直到洪涝冲破防线,淹灭无数的村庄和良田。
其实在半个月前,已有钦天监向皇帝提出今年星相异常,是大灾之相,并指出,就在京城周围不出百里范围。
可惜当权者听不得这些话,一句“危言耸听”,那钦天监就被摘了顶戴落了大狱。
这时候的京城从上到下,再也没有一个人敢言大灾即将来临,尤其是朝庭,还为了南宫邺为首的东越来使,皇宫中,连设三天三夜的宴会,以示两国友好。
“兰御谡,这场雨是为你奏响的葬歌,你听到了么?地狱为你敞开大门……”她缓缓睁开眼,目光如井水寒澈见底,声如地狱回音,“别忘了带上你的嫔妃。”
“娘亲,小jī_jī要尿尿了……”宁天赐迷迷糊糊地跪在床榻边缘,张着嘴打了个呵欠。
“娘来了!”沈千染快速过去,抱起儿子,从榻下拉出个夜壶。
母子二人梳洗后,沈千染牵着儿子,带着水玉和水荷去宁常安院里一起用早膳。
自从沈千染提出宁家停了给宁常安的例钱后,第二日,伙房里供给常妈的食材就除了青菜外没有其它,常妈不解问了一句,伙房里的老妈子马上冷冷地接了一句,“如今西凌都要遭灾了,公主房里都开始缩衣节食,何况是……”话也不说完,只是斜着三角眼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