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山扶着贵妃椅刚想站起身,宁常安一动不动,眸光死死盯在沈老夫人身上,却猛地指向沈越山嘶吼,“不许扶,不许你扶她,如果她今天死了,我宁常安把命抵给她!”
沈千染瞪大双眼,怔怔地瞧着宁常安发呆。她从来未见过这样的娘亲,从记忆开始,娘亲在最美的时分,就算是开心也是半低着头羞涩地笑,生气时,亦只会低头不语,伤心时也是默默流泪。
尤其是在沈老夫人面前,从来就是唯唯诺诺,从不敢说半个“不”字!
做梦也没想到,娘亲也有一天会当着丈夫女儿的面,把老夫人推倒在地!
宁常安几日没有吃过东西,方才挣出的气力只是一瞬间的怒气爆发,此时,她冷汗涔涔,摇摇欲坠,幸好沈千染早行一步到她的身边,眼疾手快地半抱住宁常安,疾声道,“娘亲,您别激动,别激动,她们想害女儿,也得有这个本事。这事早就过了,娘,您别急!”
宁常安置若罔闻,她狠狠地指着地上狼狈挣扎的沈老夫人,怒迸哀恸之声响起,支离破碎,“凭什么?如果我宁常安欠了你,我用一生来还!凭什么去伤害染儿?你也是个做母亲的人,你的心是怎么长的?”
沈老夫人跌滚在地上,全身沾满了尿液,又湿又骚臭,她撑着手想站起来,可被腿脚好象一点也不听话。她挣扎在地上,抬头看着眼前一对相扶的母女,眸里几乎分泌出毒汁来,“反了……全反了……都反了!”
她颤抖的手一直想撑着地爬起来,可试了几次都不成功,而那对母女就站在她的身边,却没有一个人愿伸手扶她一把。
她喃喃自语地诅咒着,她再无暇去顾宁常安的指责,此时,她只想站起来做一件事,逼着沈越山休妻。否则,她今日就死在这里!
“宁儿,你身子不好,你不要太激动……”看着妻子寒白得透明得脸,一瞬而至的惧意,沈越山的瞳孔都在急缩,颤声,“宁儿,是我不好,一直是我不好。染儿说得对,我太懦弱……你别生气,我扶你回房,以后,我全都听你的!”
沈老夫人如遭雷击,重新瘫回地上,她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向自已的儿子,万万没想到,沈越山不仅不来扶她一把,竟然还当着她的面,对宁常安认错。
瞬时,热血挟带着淘天的怒气冲向四肢百骸,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腿不抽了,脚也不软了,她一个翻滚起爬起来。
先是恶狠狠地盯了宁常安和沈千染一眼,眸光一转,看着沈越山,她踉呛几步后,终于稳住了身体,酸意浮上,神情开始碎裂,无法置信地老泪纵横,她一步步地靠近儿子,她想说——
山儿,谁都可以怪母亲!谁都可以指责!唯独你不行,你爹早过,什么也没留下。娘多辛苦把你们拉扯大,为了能让你好好念书,娘没日没夜地绣着头巾去街边叫卖,也不肯让你和南儿扔下学业……你忘了,你说你会把一生的殊荣都给娘!你说,你一生都会孝顺娘……
但是,她甚至来不及把一腔的话说出口,迎上沈老夫人的,是一双冷怒成霜的眸,冰棱碎末的眼里全是锐痛悲戚,浓浓的嘲讽和深深的失望,“娘,您一直知道儿子心里的苦,您怎么能把染儿送进宫,那是孩儿的亲骨肉,娘……您太狠心了——!”
“不……娘只是想帮你,娘比谁都知道你心里的苦,所以才想把二丫头……”话未落音,沈老夫人被儿子的眼神震碎,她蹭蹭地倒退了两步,腹中一股空乏寒凉之气升起,满腔的话突然不知道如何说下去,因为她从儿子的眼中看到浓浓的失望,她知道,母子间的隔阂已生,这道沟壑,只怕至死,也填补不上!
她输了,争了半生,她不是输给这个媳妇,更不是输给这个孙女,她只是输给自已的儿子!
疲累扑天盖地地袭来,沈老夫人机械地转过身,脸上怒恨难辩,她没再看任何人,只是凭着身体的本能,一步一步地朝着床榻上走去——
她想睡,好好地睡一觉,醒来时,不过是一场恶梦!
沈千染看着瞬息老态龙钟的沈老夫人,嘴角挂起丝更深的冷漠,亦是更深的残酷,这个是自已的亲人,却是伤害自已至深的人。
从今天她开口叫她老夫人开始,她就决然割断了与她的血缘联系。
“染儿,带我走……”宁常安看着女儿,眸光盈泪,唇角缓缓绽开一丝虚弱的笑,“你放心,有娘在,你一生也不会入宫!”
“娘亲,女儿知道!”凭着重生前的记忆,她早就知道,根本就不存在选秀,因为在西凌选秀正进行火热时,江南的水患变成了暴乱,民生怨载。朝庭为了安抚民心,取消了五年一次的选秀。
所以,在瑞安一开始打她主意时,她一点也不曾放在心上,只是不甘被瑞安设计,用了另一个障眼法,给瑞安一个警告。
沈千染扶着宁常安,轻声道,“娘亲,女儿带你回去!”她使了一个眼色给水玉,水玉慌忙过来时,沈越山竟快了一步,他执着地从女儿怀中接过宁常安,黑眸如漆,坚定无匹,“染儿,爹不会再让你失望了,你给爹一次机会,放心把你娘亲交给爹!”
宁常安身子微微一颤,随即一动不动任由着沈越山将她抱起。她埋首于他的颈边,声音清冷而平静,“沈大哥,我宁常安这一生也不会再跨进这里半步,如果你要陪我走,就牵紧我的手。如果你再松开,这一生,你与我都不会再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