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是后悔救了她,还是后悔迟一步救她,他也分不清,他当时突然现身,只是凭着一息的本能,他不能让珍妃的人带走她。
隐在树上时,他看她苦苦求生,心里偶然也泛起一丝心疼。但他确实犹豫着是否要救她,尤其是想起母妃那寂廖的眼神时,他就有极端的冲动,竟是想看着她在他面前软弱地、没有尊严地死去!
但牵起她冰冷的小手时,混沌不堪的头脑里似乎注入一丝清醒,眼前的她——不过是个无辜的孩子!
他的心瞬时软塌了下来,还记得她年幼时,软软的四肢缠上自已,嘴里欢快地叫“姐姐,漂亮姐姐”,那天真浪漫、百般惹人喜爱的模样!如今,容貌残毁,眸中沉淀着挥不散的痛苦、仿若一个挣扎在生死边缘的脆弱生灵,他心里堵得发慌!
“她中的是噬骨,这种毒会把人活活疼死。疼得昏过去,又痛得醒过来。”倾城不理这二人隐隐存在的气息交流,只顾忙着脱去沈千染的外衫,脱到亵裤时,瞥了一眼兰锦,“出去,外头候着,有事会叫你!”
兰锦所有的情绪不知怎么蓦然消失,他站起身,临走时回身淡淡道,“倾姨,她……是沈家二小姐,她……”兰锦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倾城后,迅速离开。
倾城抚住嘴巴,仔细地审视了沈千染的脸,眸中漾过一丝柔软,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孩子,别怕,倾姨会救你……”语声凝滞,半腔哑在咽中。
“孩……子呢?我的孩子……”她一口一口地深呼吸着,眼前的女子关切的眸光,莫名让她感到安心。
“放心,有倾姨在,大人小孩都没事。”倾城一边利索地施针,一边柔声安慰,“方才兰锦及时点了你的几道穴,毒未攻心,所以,胎儿受影响不大。”倾城方才脱下她的亵裤,看到一抹鲜红,宽慰道,“放心吧,血流的不多,已经止住了。”
“谢谢……”沈千染紧紧咬住舌尖,满口盈着腥甜。她不想再昏过去,她想清醒地知道自已的孩子是否安然无恙。只能用另一种疼逼自已清醒。
“孩子,忍耐会,倾姨一会就给你缓解疼痛!”她看出这孩子至始至终情绪平缓,这对胎儿很有利。
“我不怕疼,你先救我的孩子。”
“谁给你下的毒?”倾城闻言突然抬头盯着她。噬骨的毒通常会在中毒后两三日才发作,开始时,只是一点点的腹痛,让人容易勿略,但到真正疼痛时,毒已侵袭了五脏内腑,想救都迟了。
沈千染身上有十年白发换红颜,两种毒相遇,倒摧发了噬骨毒性的发作,及时发现,反而躲过了一劫。
“八公主。”沈千染昏昏沉沉之间,觉得有股气流在全身缓缓流窜,象潮汐般卷着她的疼痛,一波又一波地拍打着她,她吃力地眨了眨眼睛,极力保持清醒。
倾城脸色一沉,眸光随之一历,“脸上也是她煽的?”她目光落在她高肿的左半脸上,眼眶竟有些湿润,这孩子年幼时,她也曾抱过她。
“嗯……孩子的事,别……别告诉别人。”她未婚先孕,预示着将来的路会很艰难,但她不后悔。有了赐儿,既使一生孤单又有何妨?可若是身边的亲人知道,孩子只怕很难保得下来。重生前,赐儿得于生下,是因为知道怀孕时,已有五个月的身孕,她的身子极弱,若强行落胎,很可能会一尸两命,所以,当时沈越山宁违着沈老夫人的命令,让她生下孩子。
可这次不同,赐儿才一个多月,沈越山出于对她将来的考虑,会毫不犹豫地命她落胎。
“放心吧孩子,倾姨会为你守住秘密!”倾城也不多问,这孩子比她想象的要坚强。
“谢谢……”终是抵不过疼痛,沈千染又昏死了过去。
倾城见她又晕了过去,搭了她的脉细细诊着,直断定胎息已固,方将她全身银针拨去。迅速褪去她身上余下的xiè_yī,抱着她迈入药池,抚着她稀少的枯发,轻轻一叹,“时光真快,一晃就八年过去,也不知你娘亲能不能撑得下去。十年白发换红颜,再过两年,只要你们娘儿俩再撑两年……可现在,你身怀有孕,等不了两年,倾姨该怎么办呢?”她为了信守诚诺,八年未踏出兰茗苑一步,而宁常安为了沈家宁愿身中十年白发换红颜。每个人都有自已的选择,可这孩子呢,她连选择的权利也没有,一出生便注定被抛弃。
两个时辰后,倾城从药房中出来,一眼就看到兰锦坐在亭檐上看着日落,她挥了挥手道,“阿锦,你去吧,她还昏睡着,待明日,你再进宫接人。”
兰锦从屋檐上一跃而下,夕阳下,一张平静华美的容颜上仿佛漾开水暮涟漪,“我倾姨留她在宫中住一晚。明日,沈尚书自然会派沈府的人来接。”
倾城自幼在山间成长,对世俗之礼并不在意,但稍一思忖,也觉得兰锦送沈家小姐回府,会引起流言纷争。
临华宫药房,兰悦仪不停上现翻找着紫檀木盒,药房内,已被翻找得狼籍一片,多少珍惜的药材被她随手打翻在地,她记得清清楚楚,噬骨的解药就是放在紫檀盒内。兰妃喜欢研制毒,但研制出一种毒药,就会相应研制出解药,为了防止混乱,又为了好辩别,解药和毒药都会放在同一种款式的盒子中,按着同样的摆放方式,一间专门放毒药,另一间,专门放解药。可现在,解药已不翼而飞。
屋檐上,黑衣人如一只壁虎盘踞在一个黑暗的角落,冷漠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