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笼罩着听荷居,彷如玫瑰胭脂在女子双颊晕染开的点点红晕,娇媚的叫人不忍离眼。难得有晚风袭人,登时吹散一日的暑气与燥热,平添一份飒爽之意。
邵槿眉眼舒展,缓步行来,一派闲适。
正欲进院,却见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人来,慌里慌张要往院里走。邵槿不由蹙眉细看,红裳白裙,不是红瘦是谁?
“出了什么事儿?”他断喝道。
看来这红瘦是当真留不得了,全没了从前的稳重妥帖细致有礼,竟比个刚进府的小丫头还冒失莽撞。若是被外人遇见,岂不是以为齐悦瓷连个下人都不会调教了?
红瘦伺候他再久、再好,仅仅是个丫鬟而已。
红瘦走得急,一开始似乎没看见他,咋听他开口,唬了一跳。
“爷……夫人中暑了……”她快步到他面前,语气十二分的焦急。
邵进闻言,亦是有些慌了,忙抢道:“她在哪?”说着抬步往院里走,他虽然那么问,可理所当然以为齐悦瓷就在家里。
“哎哟,”红瘦猛地拉住他,连连摇头:“……不是,夫人在静芳亭呢。”
邵槿没来得及细想齐悦瓷为何会在静芳亭,只顾跟着红瘦往前奔。他知道齐悦瓷一向畏热,却没料到她居然会中暑……遣了丫鬟来,自然是不大好……他越想越是焦虑,脚步飞一样快。
从听荷居去静香亭,可以直接沿着甬道往北行,然后绕过清月轩后门。东北方向有一条只容两人过的石子漫的小路,路旁种满碗口粗的桂树,接着是一小片郁郁葱葱的湘妃竹林。
竹叶的萧萧声在耳畔徘徊。
这已是薄暮时分了,天色稍黯,又因路旁树木苍翠,挡住了不少光线。以至于视线不是很好。
十来步开外有几株颇为高大的梨树,枝繁叶茂……树下一名翡翠衣裙的女子一手扶树,一手搭着小丫头的肩,好像摇摇欲坠。两人俱是背对着邵槿的方向而站。只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背影。
邵槿正因红瘦的话而忧虑情切,哪儿记得细看,何况女子发鬓上的芙蓉簪子与他送给齐悦瓷的生辰礼物非常相似。
他也不管红瘦,向前跑了几步。
就在他离女子不过三步远即将伸手抱起她的时候,两道清脆略带低斥的声音一前一后同时响起:“表秀你怎么了?”
电光石火间,邵槿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与薄怒,他无暇多想。手几乎触到女子飞扬的裙摆……他直觉般地硬生生收着,猛然往后急退了五六步,几乎踉跄而跌倒。
抬头一望,不远处的亭子台阶上,一袭湖蓝色长裙的齐悦瓷迎风而立,面罩秋霜。
当目光与他相触,眼底才有了一丝温柔。
齐悦瓷的确气愤恼怒……好,真是好。居然想在她眼皮子底下使这种下三滥的无耻招数。清白不要了,闺誉不要了,一门心思想给人当妾室……若不是邵槿反应快。这会子她就该打落牙齿,装出正室的肚量来安慰叶蕊,求着她进听荷居的大门了。
以前尚不觉得,可这一刻,只要一想到邵槿与叶蕊或者别的女子……她便又酸又气又无奈。
邵槿却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呆呆立在原地,委屈、自责。
他不糊涂,稍加一联想,就猜到事情没那么简单。齐悦瓷明明好端端在这,红瘦却告诉自己她中暑了……叶蕊今儿的打扮,分明是在刻意模仿齐悦瓷。亏了他居然没发现两人身形上的差别。
他一阵头皮发麻,再不把叶蕊打发了,他别想过清净日子。
叶蕊的脑中一片空白,一股失望甚至是绝望的情绪在她心底渐渐蔓延,直至她四肢百骸。
她的计划一点不难实施,只要部署周密。完全可以成功。当然,她也清楚,这么做显然把自己的心思都暴露出来了……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根本等不起,她必须用尽所有方法,成为邵槿的人。
从她被许给那人而那人暴毙之后,她就明白自己不可能正正当当跨进邵家的门了。即便老太太是她亲姑母,也不可能为了给她作主而让自己被外人指摘。
邵家绝不容许她玷污国公府的门楣,她唯一能指望的,不过是邵槿的情意。
可惜,这份情意有如镜花水月……梦醒后,转成空。她留在国公府,留在邵槿身边的最后方法就是牺牲清白,让邵槿不得不对她负责。
不料,最后关头,依然失败了。
七夫人和治大奶奶联袂出来,惊讶地问道:“怎么了?”她们原是叶蕊给自己准备的人证,只要邵槿一与她有任何肌体上的接触,她就大叫……亭里的人必然会在第一时间赶出来。
叶蕊脸上是勉强至极的苦笑:“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下……”
两人当做是真,又见邵槿也在,有些诧异:“八弟如何在这?”
邵槿如常般淡淡解释道:“有急事找悦瓷商议。”这是他第一次公然唤她的名字,丝毫不避讳旁人的亲密。
七夫人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羡慕地扫了齐悦瓷一眼。治大奶奶考虑得比她多多了:依照此言,尽可以差个丫鬟过来,何必亲自找来?当然,反正事情与她无关,她也不愿插足其间,白得罪了一家之主。
齐悦瓷听得双颊微红,定了定神往下走,先走到叶蕊身边轻声问道:“表秀……还好吧?要不要抬个肩舆送你回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蕊感到了她话里浓浓的讥嘲意味,越加羞愧得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