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游氏,“昭艳早就出了阁了,按说这家里我也没有太放心不下的人,但究竟操持了几十年,要我就这么看着总是不成的,这回的事情有些风险,你想想好了要不要做,再作决定——但无论如何不可传扬出去!出了这个门,我绝不承认我今儿过来说的任何一句话的。”
“只咱们妇道人家商量吗?”游氏听得心头一跳,踌躇了下,低声道,“是不是……禀告父亲一声?这到底是大事啊!”
大夫人瞥了眼她,郑重的摇了摇头:“父亲不会答应的。”她解释道,“圣人年纪大了,太子正当壮年,未来如何还不好说,父亲未必会死心,当然父亲考虑的也周到,将来……太子总是更疼延昌郡王点的,谁能知道以后呢?父亲对延昌郡王花了许多心血,怎么肯就这么舍弃?所以这么一次,父亲定然宁可被帝后打压,也要护好了延昌郡王,问题是……若真定郡王当真借此成势,咱们家的委屈受了可就是白受了!”
声音一低,“父亲……何尝不是年纪也大了?咱们两个都是媳妇,这话我才敢说,你不可在四弟那儿提——咱们的夫君都没什么实职,一来是才学不足,二来是能力不显,父亲惟恐谋了外放的职务,一旦被真定郡王的人陷害了反而给延昌郡王招来麻烦,所以一直拘着人在长安……我倒不是埋怨父亲,但长安人才济济,咱们的夫君……即使在太子与延昌郡王跟前也不过是熟悉罢了,要说重用,那是差得远了,除了父亲,咱们家最得延昌郡王器重的也就是八郎了,可八郎多年轻?”
“你想,万一父亲……所谓人走茶凉,八郎没了人扶持,延昌郡王身边有陈子瑞,那欧家更是郡王的外家,八郎要排到什么地方?”大夫人叹了口气,“所以,不但告诉父亲不会被答应,这件事情根本就不能叫父亲知道!”她看着游氏,“实际上古家的情况和咱们家差不多,老的若是去了,小的景遇可就差了许多,不像欧家,怎么说也有一位祈国公夫人、一位延昌郡王妃在呢!”
游氏在政局上头眼力向来就不如大夫人的,此刻就茫然的问:“大嫂的意思,是把欧家推出去?我自然是同意的,左右欧家也不是咱们什么重要的人家,可这件事情要怎么做呢?”
“若将来延昌郡王继承大统,欧家就是后族了,既然他们会得到最大的好处,如今没有不付出最大的道理,我揣测着圣人要下手也该从欧家下手,不然圣人在时,延昌郡王究竟是不能够死心的,就怕圣人动了欧家,还对咱们家不放心!”大夫人眯了眯眼,忽然话锋一转,道:“如今气候转暖,眼看就要入夏了,七娘才从江南到长安,难免气候不服,不慎病上一两日,也是有的。”
她话题转的如此之快,游氏不禁一怔,但随即明白过来,肃然道:“我知道了,多谢大嫂指点!”
有了大夫人的话,卓昭节当天晚上就“病倒”在榻,不能起身,甚至连几个堂姐妹的探望都被阿杏挡了,说是怕给她们过了病气。
这消息跟着又传出了侯府……
镜鸿西楼上,卓昭节穿着浅妃底越罗上绣红白莲花的诃子,系着群青与藕丝间色裙,外面松松的披着一件樱草色对襟宽袖外袍,懒洋洋的趴在案上吃着樱桃冻酪,她虽然神情郁郁,但面色红润目光湛然有神,怎么看都不像是病过的样子,咽了口冻酪,就无精打采的逗着氍毹上的粉团——粉团便是宁摇碧所赠送的那只狮猫的名字,这小狮猫浑身雪白的模样似极了端午常食的粉团中的糯米团——当然,这个像是卓玉娘提到的,卓昭节被堂姐说了之后看看也觉得很像,索性就起了这个名字。
粉团跟着卓昭节的手跑来跑去,不时扑上一把,玩着玩着,忽然掉转头不理会卓昭节的手,却几下跑到了席上,勾着卓昭节的裙裾,爬到她膝上,卓昭节伸手把它抱起,勉强露出一丝笑色:“你也腻了么?”
却见粉团爪脚刨动,呜咽似的叫着,卓昭节叹了口气,叫过阿梨:“许是饿了,带它下去吃点什么罢。”
使女们都知道卓昭节这两日心情很不好,并不敢多话,阿梨轻轻的接过粉团,悄悄下去了。
卓昭节也没了心思继续吃樱桃冻酪,而是恹恹的托了腮,望向窗外,怔怔的想:第三日……打从入宫觐见回来,这是第三日了,九郎他……卓家当真要出大事了吗?
她咬了咬唇,大夫人亲自过来叮嘱过的,自己这“病”为了什么缘故很是清楚,卓昭节此刻心情复杂得没法说——当初游氏反对她和宁摇碧来往,气极之下就责问过她是不是看中了宁摇碧世子的身份,如今却反过来要利用宁摇碧这身份……
纵然大夫人郑重说明这件事情害不到宁摇碧,只不过是通过宁摇碧影响一下纪阳长公主罢了,但卓昭节再不懂政事,懵懵懂懂里也觉得……这算什么呢?
家族与心上人……卓昭节放下手臂,把头一下埋进臂弯:“我若是当真病了多好?”
病中苦痛,再不必全心全意来想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