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格外的黑,也格外的冷。这门一开,棉帘一掀,就有清冷的寒气扑了进来。沈家三口都被这寒气击的一哆嗦,也同时清醒过来。
石氏尖声喊道:“你这死丫头给我站住,你哪儿去?”
青玉则当先跳起来就在后面追。
沈四海也站了起来,跟在后面。石氏扒着门框,气恨恨的道:“有本事,你就走,天涯海角,走了就别回来。”
虽是这么说,眼圈一红,泪就涌了出来。
青璧性子孤僻,人也独,虽是个女孩儿家,平时没事,或是心情愁郁,也经常出去转,不惧天黑。
石氏知道她是有这习惯的,因着平时转的时间或长或短,村子里又安全,从来都是放心的。可这回明显是要离家出走了。
因为她手里提着个小包袱。
要是她什么都不带,撂下狠话,石氏也不着急不上火。毕竟盛怒之下,说几句话泄愤,人之常情,气过了,气消了,人自然就回来了。可这回,明显她是早有准备。
可这准备也太仓促了,不说这大半夜的,她往哪跑?还是大冬天的,这一夜不得活活冻死啊?
就是准备的充裕了,是大夏天的也不成,天下是足够大的,可却未必有她一个女孩子的立足之地,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跑出去怎么成?
石氏急的百爪挠心,恨不能也亲身追出去,把青璧揪回来一顿痛打,也好让她消消停停的。可是家里没人看家不成,再者她这爆脾气,急起来口不择言,只怕越说越惹的青璧恼火,更不肯下这台阶了。
她只急的团团转,一会坐下了,听着院子里似乎有脚步声,忙掀了帘子瞅,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在堂屋里转了几圈,听听外面的动静,更是急的心头冒火,连带着把沈四海和青玉也埋怨上了。
怎么不这么磨蹭啊,还没追上是怎么的?万一要是青璧真的跑了,可怎么好?
青玉本来离的青璧挺近的,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本来平常反应都慢半拍的,可这回却一下子就明白了青璧的意图,因此几乎是前后脚就跟出去了。
但青璧气冲冲的,步子本来就急,因为听见青玉在后面叫她,越发性子上来,竟然撒腿就跑。
青玉开始还想呢,跑,让她跑吧,这漆黑摸瞎的,就不信她一点都不害怕。
在家里怎么说大话都成,拍着胸脯子下保证,吹的天花乱坠的人大有人在,可说离家就离家,真的出了门,哪有在家舒服、自在?
青璧再拿大,也不过是十岁的孩子,都没怎么出过门,说不定连东南西北都不辩呢。
因此青玉没急着跑。就这么一耽搁,青璧就跑没影了。
到了路口,沈四海也跟上来,问青玉:“你妹妹跑哪儿去了?”
青玉一皱眉,模模糊糊的好像看着是往南跑了,便道:“南边。”爷俩便一块追。青玉着急,知道青璧是个狠的,平时跟石氏闹别扭,不哭不闹,不言不语,就是有本事豁得出去自己,要是石氏不叫她吃饭,她就能一连饿自己五六天。
这要是再晚一会,别就跑出村子了。
因此青玉跟沈四海道:“爹你快点,我先追上去看看。”她说完就急步跑了起来。好在跑了一段路,终于看见前面有个正急走的身影,便大叫一声:“青璧,你站住。”
青璧听见了,反倒走的越快。青玉紧追几步,一把拽住她,道:“你还真跑啊?你想跑到哪去?”
青璧挣扎着,道:“要你管?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地。”
“哟喝,你好大的本事啊。”青玉死扭着她不放,取笑她:“连要去哪都不知道,你还敢往外跑?真要是诚心,也得想好了,有个落脚的去处。”
青璧气咻咻的,心虚再加上理亏,只不理她。
青玉头一次摆出长姐的款来,道:“瞧你那小样儿吧,一句话都听不得,又不是别人,一个是你自己的亲爹娘,你怎么动不动就做出这个架势来,就为这么点小事,你瞧瞧你自己都说的是什么话?我知道你平时明里暗里总瞧不起我,嫌我说话针扎的一样,竟刺娘的心,可你呢,比我强了一点半点了没有?你这扔崩一跑,还不得把娘急死啊。”
青璧不动了。
青玉这才松了口气,正好沈四海也赶了过来,爷俩就拽着她往回拖:“大冷的天,你想冻死谁?先回家,爹娘都答应你再上一年了。”
青璧很是不甘,待要说几句赌气的话,又实在没意思。真跑出来,她才觉察出茫然来。天之是够大的,可还真未必有她的容身之地,她是嫌爹娘没本事,可是再没本事,守着这一亩三分地,日子也过的并不比别人差。
她呢?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身无长物,毫无所长,跑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她养活不了自己,还上什么学?谈什么雄心壮志?难道要露死街头,凭白伤了爹娘的心?
可是真让她就这么回去,按照爹娘预想的人生轨迹走,她是真的不甘心。
青玉便一边走一边哄她:“不是我笑话你,你要是真有本事,在哪儿都一样,何必非得背井离乡,去外面的世界。就是在家,也一样能,你先把书读好了,到时候爹娘自然会顺着你的意思。”
又压低声音道:“就是想走也没这么个走的,你带了什么?就一件换洗衣服吧?你也不想想,一个小姑娘家,只身孤零零的跑出去,被人牙子卖了怎么办?”
“你少危言耸听。”青璧终于开了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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