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汉子高高大大,看上去有些凶,其实一笑满脸的皱纹,就像一朵黝黑的向日葵花。听青玉承认了与沈四海的关系,便咧着嘴道:“我一眼就认出来啦。”
听他这口气,与沈四海还极稔熟。青玉可就更纳闷了。自家的爹不爱走动,跟谁也不是特别交好,村子里的人尚且如此,外村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知道他的人多,就四个字:“孝顺、老实”。可要说他认识谁,一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朱实宽家经常有人来人往,他不无得意的向村子里的人炫耀:“是我的一个朋友……”
众人又羡又妒,又都充满不屑:显摆他朋友多,还不都是狐朋狗友,真正能帮上忙的有几个?但是能在外交际,能认识人多,这未尝不是一种本事。
但沈家,长年,很少,见过外人、陌生人往家里来。因此青玉便抱了怀疑的态度盯着这汉子。
这中年汉子是个好说爱说的,不等青玉问出口,就自问自答的解释:“打老远我就瞧见你了,便瞅着像,可不敢认,这到了跟前,越瞅越像,这不一问,你就说是了。你的一对大耳朵,跟爹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把青玉闹了个大红脸。
说青玉像沈四海,与其说是夸奖,不如说是讽刺。沈四海就是个普通的中年人,个子又不高,红红黑黑的脸,是长年在地里劳作,太阳晒的。又继承了沈家人的特点。脸特别窄,头特别偏。不像旁人,好歹方方正正的五官,圆润圆滑的头颅。
沈四海唯一出彩的,值得人称道的就是一对扇风耳。说是扇风耳有些夸张,但他的耳朵的确很大,又向外乍乍着,幸亏是长在他的脸上,不然可就实在是有碍观瞻了。
青玉若是像沈四海,那还有法儿瞧吗?她其实更像石氏。
石氏虽然现在看上去就是个面黄肌瘦的妇人。但年轻时却也是水灵灵的一束鲜花。真正是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粉红四白,浓眉大眼,俏鼻梁、红樱口,是几个村子里都有名的漂亮姑娘。
青玉只有耳朵像沈四海,大是大,却没有那么招风,像一对元宝,服帖顺从。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总算听这汉子夸不是夸的解释完了。青玉也不计较,也不辩驳,只是一笑而罢。
中年汉子这才自我介绍:“我叫李忠。就是你们沈村前头黄坡村的,早年跟你爹在一起下过地……你爹娘都好?”
黄坡村和沈村紧挨着,要说起来,沈村的一部分沈家人,还是当年从黄坡村搬出来的呢。因此 两个村子都有姓沈的人家,要是真论起来,上溯回去,只怕还是一个老祖宗的。只是年代久远,又无宗谱可考,也就不得而知。
但两村互有往来,在一起下地并不是什么稀奇事。青玉虽没听沈四海提起过——或者是提过,但她从不上心——想来这中年汉子也不会撒谎。
青玉就叫了一声:“李叔,我爹娘都好着呢。”寒暄过后,李忠这才略带为难的道:“大侄女,叔有件事。”
“什么事?李叔只管说。”青玉接腔,没有一丝作伪。李忠笑道:“你真跟你爹一样,又热心又实诚。”也不问对方是什么事,就直接的答应了。
青玉只当这话是夸奖。她虽然觉得自己的爹这辈子竟吃亏了,但她觉得做人最要紧的就是多助人为乐,至于自己的小利益,小算盘,还是少打的好。
李忠把手里的小女孩子往前一领,道:“这是我三闺女,叫秋兰,今天跟着我一块赶集来了。但是我那车子树苗卖给了后十里铺的一家,我得给人送过去。我想找个熟人帮我看一下这孩子……”
这还真不是什么难事,青玉痛快的一口就应下来了。李忠都不怕她把孩子弄丢了拐骗走了,她还怕什么?
再说,哄小孩子对青玉来说一向是很简单的事。
李忠再三道谢,这才走了,青玉便哄着秋兰玩。起初秋兰还怯性生的,后来见青玉神情温和,语气轻柔,也渐渐的放下戒心,有问必答。
李忠是伺弄树苗的,他年轻时曾经出去学过一段时间,惯会打理果树,因此平时就弄块地,培育小树苗,春夏之交,推出来卖钱。
秋兰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不读书了,在家帮着李忠的妻子下地、顾家。
青玉倒并非存心打听什么,只不过是随口唠家常,权当打发时间了。聊来聊去,天都要黑了,李忠还没回来。
青玉没出过远门,对后十里铺没什么概念,只是念着字面上的意思,以为来回也就十多里地,就算再慢,这会儿李忠也该回来了。
她虽着急,好歹心里还有谱,可秋兰就急的要哭了。茶水摊早就收了,集上的人也都散尽了,青玉便拉着秋兰在路边等。见她要哭,便拣了个树枝,在地上划了个棋盘,道:“秋兰,我教你下链棋吧。”
秋兰也是个伶俐的,见青玉画出了几个方格,听她解释了几遍,也就大概明白了这链棋的规则。两人各拣了石子、树枝,一人九个数,便一先一后,在地上下起了棋。
秋兰不怎么会,青玉就让着她,等到她渐渐熟悉了,又下了几盘,天色更淡了。
李忠还没回来,秋兰忍不住泪眼汪汪的问青玉:“姐姐,我爹怎么还不回来啊?我,我想我娘了,我怕,我要回家。”
青玉劝道:“李叔一定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你先别急,再等等。不是有姐姐陪着你呢吗?你要是下棋下腻了,我教你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