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那一次,就叫她再也不能说话。
彼时她并未担心,只见得他就算是晕迷都握着自己的手,知道他对自己有情,心里就欢喜起来。
她是被父亲苛待,生母早逝的庶女,他是一个狼狈的,连铠甲都没有的穷困的士兵,她成了哑巴,他也受了重伤,其实也很般配。
她忍着前头嫡姐的打骂,偷了银子给他换了大补的药,憧憬以后的平凡的夫妻日子,时常想着,或许这样,就已经是幸福了。
然而还未圆满,就叫冲进府中的,无数的贵人给打破了。
小小的冯家不过是个乡绅,她以为那就是最富贵的人家,可是却没有想过,原来真正的富贵,是那样的耀眼,叫人……自惭形秽。
珠光宝气的贵族女子,高大英武的青年,他们将自己喜欢的那人哭着笑着抱在怀里,仿佛世界都圆满了。
那样的,仿佛是云端般遥远的青年,叫她知道,一个哑巴是配不上的。
而且,她亲眼见到,她喜欢的那个人,睁开眼,看到自己嫡姐时那惊艳与爱慕的目光,摸着自己平凡的脸,一声苦笑。
或许在他的心里,喜欢的女子,就该是美若天仙的模样。
她从前与晕迷的他说话,说起自己是个庶女。于是嫡姐李代桃僵,认了自己庶出的名分,与那人指着自己说,她才是嫡女。
她清楚地见到了那青年望向自己的目光中的厌恶,许久,不由安静了下来。
既然如此,何必一定要寻个真相?
或许,他也不过是爱慕青春年少,或许,再看到她姐姐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她。
或许这样,就已经很好。
他带着得意的姐姐与一家人离开了老家,只有自己,被丢在了原地,可是这么些年过去,她却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她会医术,会给人看病,哪怕只是温饱,可是却帮助了那么多的人,与她而言,这已经是最幸福的日子了。
夷安看着这名为冯香的女子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将这些年的平淡一一地写下来,竟第一次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样的女子,是不该叫人与她动心机的。
她这才明白,她表哥薛义当年究竟错过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就这样吧。”冯香慢慢地在纸上写下这些,一手端正的笔体,带着几分释然,“如此,也很好。”
薛义已经说不出话来,将自己伏在冯香的膝上失声痛哭。
“虽然表哥有错,可是,他从未嫌弃过姑娘。”夷安低声在冯香看过来的时候,轻声道,“红颜枯骨,百年之后都不过是白发苍苍。况当年表哥在京中长大,什么样儿的美人没有见过?”
她顿了顿,见冯香怔怔地看着自己,急忙拿出帕子掩了掩自己的眼角,强笑道,“他当初,只以为那是你,才会喜爱。如今,我们不求姑娘原谅他,只求姑娘,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他的心意。”
“姑娘日后想要如何,都随意。”大太太急忙说道,“姑娘不是行医么?就留在京中,治病救人,有平阳侯府在,京中谁都不会为难你。”她顿了顿,轻声道,“只求姑娘留在京中。”
“冯香……”薛义看着迟疑的冯香,哀求道。
“表哥闭嘴!”夷安见冯香不肯将目光落在薛义的脸上,知道她的心中其实还是有怨言的,急忙踢了薛义一脚,顿了顿,这才温声道,“姑娘只一人,留在老家,虽然有邻里帮衬,可是到底势单力薄,又能帮助多少人呢?”
见冯香呆了呆,她心知冯氏的刻薄,想必当年将冯香丢在老家,也不会给多少的银钱,这些年也不知冯香是如何支撑的,便再次说道,“姑娘救了表哥,这是大恩。日后在京中,咱们也能看顾姑娘的安危。”
冯香却只摇头。
“若是恐担心姑娘的姐姐,”夷安见冯香不安地动了动,这才温声道,“你并未,破坏她的姻缘。”
冯香一震,敛目掩饰住了心中的难过。
她不愿与薛义回来,也是因为,就算冯氏与她心存恶意,然而她却不愿做破坏嫡姐姻缘的人。
任何的理由,其实都不过是借口罢了。
既然薛义已经成亲,她就不能再与他生出瓜葛,叫另一个人也跟着痛苦。
错过就是错过了。
“她敢欺瞒国公府,真以为会平安无事?”夷安淡淡地说道,“就算没有你,她自己口中泄了密,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不能叫薛家承认。”见冯香不安地扭头,夷安心中一叹,还是低声道,“况,她还妄图夺我的夫婿,这已经是大仇,国公府素来不要三心二意的媳妇儿,就凭她做了这个,一纸休书,对她而言都已经是轻的。”
“她做了这样的事?”冯香突然睁大了眼睛,看了看膝上的薛义,急急地问道,“她没有……”余下的,却再也写不下去。
她只想知道,她的姐姐得到了自己喜欢的人,真的,并没有好好地与他一同过日子?
“这些年,姑娘问问,我表哥是怎么过的。”夷安低声叹道,“她哪怕,有一点儿待表哥的好,我家都不会这样决绝。”
“我知道姑娘心中过不去这个坎。”见冯香眼中露出了痛苦,夷安却也明白,这些年的失望与蹉跎,薛义还有很长的路走,冯香也不是能立刻就忘掉前尘的人。
如今见冯香不肯允诺,她嘴角动了动,这才露出了一个恳切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