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母怔了怔,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裴衍,眼前这个一身冷漠的男子当真就是自己的儿子?
他唤她……老夫人?
如今连敬语的“您”也不用了,这样疏离淡漠……他们母子的心竟然已是离得这样远了?
裴母脸色青白,跌退了几步一手撑在了桌上,怔愣半晌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霜姐儿已是止了哭声,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裴母一眼,揪着裴衍的衣襟低声道:“爹爹,我要娘!”
裴衍这才缓和了面色,对霜姐儿点了点头,“咱们现在就去看你娘!”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裴母却是忽然惊醒了过来,看着要离开的父女俩急急地唤了一声,“阿衍……”语气中有些哀求和彷徨。
裴母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她的脑中此刻已是空白一片,但是她却有一种直觉的危机感,仿佛裴衍只要踏出了这个门,今后母子再相见只怕也会形同陌路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会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裴母来不及细想,因为裴衍的脚步只是微微一顿,连身也未转便抱着霜姐儿头也不回地踏了出去。
裴母只觉得喉头滚动了一下,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双腿一软便跌倒在了地上。
林梅正巧从外赶了回来,与裴衍父女擦肩而过,她矮身行了一礼,直到俩人离开后才若有所思地站了起来,及至行到正厅时见到跌趴在地的裴母才大惊失色。
“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地上这般凉,您起快来!”
林梅快步上前将裴母搀扶了起来,左右看了看,竟然没个侍立的丫环在前,不由低声骂道:“是不是那几个小丫环偷懒?怎么也不在老夫人跟前侍候着,回头看不揭了她们的皮!还有林桃她……”
林梅扶着裴母坐在椅子上,又给她掸了掸衣裳,抬头见到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上犹有未干的泪痕,她着实吓了一跳,只蹲在裴母跟前小心翼翼地道:“老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婢子这就去禀了季太太,让她差人给您请大夫去……”
“我没事……”
裴母木然地摇了摇头,半晌后才握住林梅的手轻泣出声,“你说我是不是……是不是做错了……”
“老夫人说得这是什么话?”林梅有些莫明其妙的感觉,却还是顺着裴母的话往下说,“您是这府里的老封君,说话做事谁还能越过您去?您做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咱们大人好,为了整个将军府着想,您何错之有?可别再这样说了,这听了得让人多伤心呢!”
“可是阿衍他……”
裴母吸了吸鼻子,眼眶泛红,“他为什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呢?偏偏要和我对着干,他这是要气死我啊!”说着已是拿起绢帕沾了眼角。
林梅子眼珠子一转,突然明白问题的症结在哪里了。
怪不得刚才还见着裴衍一脸风霜地离去,那冷凛的模样能足足让人冻掉大牙,原来又是这两母子为了媳妇起了别扭。
想到这里,林梅不由附在裴母耳朵边说了一通,末了,才笑道:“姨太太母女可还等着老夫人回话呢!”
裴母有些震惊地抬起了头,“她们果真打的这主意?但若是季重莲她……”
“这事谁说得准!”
林梅瘪了瘪嘴,不以为意道:“即使孩子顺利地生了下来,坐月子可还有一段日子,谁知道这其中会起什么变故,老夫人若是信得过婢子,就教给婢子去办!”
“这……这……”
裴母一时之间犹豫了起来,想到裴衍离去时那冷冷的眼神,只要她心里嘴上有一点对不住那对母女,裴衍可就要给她甩脸子看,今后这将军府若真是让季重莲独大了,她还怎么活得出来?
更不用说自己的儿子竟然起了心思要将她赶出将军府去,若是她不再快点行动起来,恐怕就要追悔莫及了。
林梅咬了咬牙,目光一闪又贴近了裴母,低声劝道:“老夫人,姨太太与江小娘子为了成全您的心愿,可是不管不顾地留在了上京城里,她们再怎么说也和您最亲,却不想竟然还被人给赶了出去……其实这话婢子本是不该说的,可看看夫人是怎么对咱们林家人的,她如此不念情面,早已经让人寒了心,老夫人可要为自己多多打算啊!”
“可若是……若是她真出了什么事……阿衍不会放过我们的……”
裴母有些担心,害人的事她没做过,但若是她不害人,人就要害她,这怎么样都要做出一个选择的。
“老夫人尽管放心!”
林梅又附在裴母耳根上说了一通,末了才道:“姨太太说了,她们在外面也找到些门路,若是老夫人到时候能想办法将她们的人给弄进去,定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事。”
其实马氏与江月燕计划的是在季重莲临盆的时候动手,可谁知道她会提前这么些天就早产了,林梅也是返回府中才得知了这个情况,但眼下再来布置已是晚了,她只能顺延着将计划推后,只要先说服了裴母,马氏与江月燕那里就更好办了。
林梅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来,或许季重莲等不到她们的计划实施便已经……这个可是谁也说不准的。
裴母犹豫再三,又想到了季重莲与裴衍对她的种种,终还是缓缓地点了头。
两个女主人,这个将军府里却只能容下一个,不是季重莲,就是她!
若是裴衍真不想再娶妻了,那么这将军府里没有人和她作对,她这个老封君才是实至名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