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现在人家再次给他面子,但自己总不能一辈子赖在这个镇子不走了,待他走后,人家该如何还是如何,他又有什么办法?
先是长叹一声,黄道周面色也是十分难看:“吏治如此,实在是君上失德所致。”
这也能攀扯到皇帝失德,张守仁也是服气了。
想了一想,便是对黄道周道:“老先生继续南行,在下要告退了。原本是想到莱芜贩点铁,有点小生发,现在这样子,在下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了。”
“唔,也只能如此。回乡之后,本官会拜书当朝大佬,痛治莱芜一地的官吏!”[
“老先生大可不必如此,”张守仁微笑道:“莱芜县吞不下这么多的好处,上头的州府,以及山东布政司,巡抚衙门,甚至京师之中,想必都是有好处分润的。老先生不怕皇帝,恐怕也不好得罪这么多人吧?”
一句话说的黄道周哑口无言,他已经不是科道官,没有建言权,而且也不是御史,没有纠核的权力。人家给面子就给,不给面子,他插手此事,就是更加丢人。
“唉,也只能私信说一下,成或不成,付诸天意吧。”
黄道周也是意兴索然的样子,黄门弟子,更是低头不语。
在此事之前,黄家上下都是自我感觉良好,因为黄道周是顶撞皇帝,廷争时犯颜直谏被贬斥的,人未出京,消息就轰传天下,原本黄道周就有直名,现在更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出京师时,京中清流尽在城门外相送,那种场景,黄门上下都是与有荣焉。
谁知在这见鬼的莱芜却是被这一伙商人拉着,亲眼看到如此的苛政,偏生又毫无办法,原本的骄傲和自信,立时就是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下来。
“黄老好走不送。”
“一路顺风。”
在张守仁一伙的热情相送中,黄道周一行也是黯然动身,与白天时看到的从容自信的模样不同,此时的黄门上下,都是垂头丧气,郁郁不欢。
一路行来,这等事他们当然不是头一回见,也肯定不是头一回管,但事情是如此的峰回路转,世情吏治又是如此黑暗,这倒是这些□□人物头一次见到,给他们的震撼和打击,自然也是非同小可。
“王哥,这是你的银子。”
黄道周走了,张守仁弄了一大堆书,还打听到了陈卧子就是陈子龙,连陈子龙在松江府的住处都打听到了。
虽然在打听的时候,黄道周等人奇怪这商人为什么对陈子龙这么感兴趣,但还是坦然告之,并没有隐瞒。
得到书籍,张守仁很高兴,但打听到了陈子龙的住处,张守仁心情就十分矛盾。
只能等将来再说了……
把银子抛给王老实,张守仁一行也是往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他们还要去金牛山看一看实际的情形,不过,在方下镇看到了莱芜铁矿实际的情形后,到不到矿山,其实意义不大了。
矿山上炉子能出多少,无非就是用工多少,用煤的渠道畅不畅,道路情形如何,在技术上,这年头没有蒸汽机,东方西方采矿都是大致差不离的效率,最多在排水和提练上,有一点细微的区别,但区别也不太大。[
多用工人,多立高炉,修路,采煤……再多找一些熟习矿业的老手当炉首把头,然后再提高工人待遇,产量自然就上去了。
当然,这只是设想,究竟怎么样,还是要到矿山去看一看才知道。
“多谢东主的赏银。”
王老实在张守仁身后,大声谢赏。
“不必谢,老王,咱要是来开矿炼铁,还要找你当帮手。”
“到时再说吧,张东主好走。”
等张守仁一行离开,王老实等镇上动静消停了之后,才又回到自己在镇上的家里。
矿山上的人今天被折腾的够呛,一直到所有炉首都答应下官府要求的数字之后,差役们这才退走,簇拥着县令和县丞等老爷们回县城去了。
这个镇子,此时就是叫人感觉一片慌乱,到处都是乱扔的东西和被打伤呻吟的人。
“呸,开矿这行当,真他娘的不是人做的。”
推开自己家门,王老实也是下定决心,那一伙不知死的外地人想来开矿,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下来。
他家的庭院也是破败不堪,听到进门的声响,妻子迎了出来,虽是努力挤出笑容,但脸上是遮不住的面黄肌瘦的样子。
这年月,所谓太平繁富都是表面的,真正养的白白胖胖的,全是那些官吏和为虎作伥的小人们,正经良善人家,都是穷苦不堪。
“今天白捡了五两银子……怎么,娘又病了?”
闻到房里传出来的药香味道后,王老实把银子递给浑家,脸上高兴的神情也是又退了下去。他的母亲,年老多病,以前攒的银子多是抓了药,现在老婆孩子加一个病秧子老娘,这日子是实在难过了。
听到房中两个孩子的读书声,原本对王老实是一种无上的享受,今天他的心中却是感觉一种实实在在的讽刺。
从黄道周身上,这个本份的中年人已经感觉到深切的悲哀和无力。
皇帝身边的文臣,天下有名的大儒,不过也就是这副模样,实在是叫人失望。
当下跨进门去,将孩子们的书本收起来,沉着脸道:“这书不读也罢了,娃子们,读成书也只是书呆子,屁事不顶。要么就坏了良心祸害百姓,打从今日起,咱不读了!”
“大人,咱们就看这些王八蛋,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