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光景转瞬即逝。
荣安长公主,许嫁西楚太子。
大秦景帝十九年的七月,圣上下旨钦赐征西大将军萧羽为赐婚使,自云都皇城出发,护送长公主前往西楚帝京。
头天夜里,随行的车马就已经从南华门排到云都的南城门外,盛世繁华,红妆百里,百姓们沿街观礼,众说纷纭,无不羡煞这帝王之家女儿的身价何其尊贵。
乾和宫里,秦菁看着桌山堆叠的物品清单,唇角始终带着讽刺的笑。
丰厚的嫁妆,普天之下独一份的排场,景帝给了她这样的殊荣——
谁又能领会她那父皇此时送瘟神一般强颜欢笑背后的悲苦。
“灵歌姑娘,长公主还没有梳妆完毕吗?启天殿那里,文武百官可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自五更时分到现在,管海盛已经来了不下五趟,但是无一例外,全被灵歌挡在门外。
“大总管,真的对不住,今儿个是大日子,公主更衣换装容耽误了时间,您看现在都已经是这般天色了,启天殿那里怕是去不得了呢!”灵歌仪态从容,脸上笑容得体的回。
“什么?”管海盛一惊,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这像什么话?祖宗的规矩,怎么能废?况且文武百官一早就等着了,殿下若是不去——”
“公主已经说了不去了!”灵歌道,没有半分要买他账的意思,“吉时就要到了,耽误了可不好,回头对着西楚那边也没法交代,麻烦大总管还是快去禀了陛下吧,咱们公主还要赶着出门的时辰,实在不方便招待您!”
“唉!”管海盛愣了半晌,终于叹一口气,火急火燎的走了。
公主出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临行之前要往启天殿拜别皇帝皇后。
可是她说过,她与那人不再相见,下一次再见的时候必定要你死我活做一个决断的。
她不去见他,想必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再怎么颜面扫地气急败坏,也是不会亲自追出宫门来讨这一个说法的。
秦菁端坐宫中不动,脸上妆容仔细的描摹过,身上却未着红装,而是仪态庄严的穿了一件黑底金绣做工精美华贵无比的凤袍,衣襟上面飞凤起舞,光彩绚烂,头上发丝精心的打理过,以一套十八支大小不一的纯金凤钗妆点,缕缕盘起,整个人看上去雍容高贵,完全秉具皇家贵胄天之骄女的风采仪容,让人挑不出一点的瑕疵。
她不穿嫁衣,那般华美喜庆的色彩,是要和喜欢的男子执手一同分享的,而她——
现在要走的也不是一条许嫁之路。
曾经一度,她穿着这身凤袍走上帝国之巅那个人人艳羡的位子上,然后又再穿着它走完自己惨烈而绝望的那段生命,这一次,她依旧还要穿着它再次回到那个位子上,不再被人踩在脚下,不再被人拿捏掌握。
这样细细的打理好,外头天光已经大盛。
“公主,贵妃娘娘到了!”灵歌笑着推门进来,引了身后同样是一身盛装,神采奕奕的蓝月仙进来。
今日这样的场合,秦菁也没有让萧文皇后出现,她不承认这一次嫁娶的仪式,同样也不要她的至亲承认臣服。
蓝月仙本来是要进来替她盖盖头的,进门见她这副仪容装扮也不觉一愣。
那时候她就只有一种感觉——
眼前的这个女子,较之以往仿佛又更冷厉三分,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心惊胆战。
“殿下的这身喜服是谁挑的?倒也别具一格呢。”勉强压下心中那一点莫名的不安,蓝月仙微微牵动嘴角走上前来,抬手招呼身后跟进来的墨荷道:“盖头呢?还不拿来?”
“不用了。此去西楚路途遥远,少不得要一两个月折腾,回头等到了地方,本宫自行盖上就好,不用劳动贵妃娘娘了。”秦菁不紧不慢的从妆镜前起身,眉目妖娆一转,她那表情明明是笑着的,但是目光所到之处却让蓝月仙觉得如芒在背,怎么看都不舒服。
对于秦菁的种种言行举止,她并不打算去管,所谓吉利不吉利她也不关心。
既然秦菁这般说了,她也就不辩驳,只在秦菁象征性的一抬右手的时候从容上前,递了自己的胳膊去给她扶了。
灵歌几个把殿门整个打开,阳光照射在铺陈的红毯上面,两个女子面上带着雷同的表情,高贵冷艳,目不斜视的相携跨出殿门。
红毯是从乾和宫里一路铺设到南华门外的,质地厚重柔软,踩上去悄然无声。
随行的喜娘宫女训练有素的急忙融入队伍,带着各自准备好的道具垂眸跟上。
一行人,足有上百,浩浩荡荡从乾和宫出来。
门前停有软轿等候,蓝月仙站在台阶上招招手。
轿夫们将轿门压下,马上有人上前打开轿帘。
“殿下,请吧!”蓝月仙侧目看来。
她扶着秦菁的手,她不往下走,自然是要将秦菁留上一留。
秦菁目不斜视,嘴角噙了丝笑,不动声色的看着远处的软轿道:“贵妃娘娘有话要说?”
“大恩不言谢!”蓝月仙眉尾上挑的笑意带了点妖娆,在她的脸上露出这样一个真实的笑容,虽然秦菁没有正眼看她,她却依然兀自笑的妖娆,轻声道:“殿下此去西楚,路途遥远,虽然咱们后会无期,本宫还是该对你说一声——保重”
最后两个字,她的咬音刻意加重,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想来也是,秦菁从冷宫里带了她出来,短短不过数月,风水轮流,她青云直上,而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