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苍凉凄惋,悱恻缠绵,仿佛穷蹇困顿的游子,黄昏日暮,乡关难觅,悲愁交加。又似春闺深锁的少女,哀怨感伤。
崇祯听得忘情,曲调奏罢多时,耳畔依稀尚有风雨之声,口中吟咏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始则抑郁,继则豪爽,令人心神为之一振,不愧名谱妙曲。你这是琴谏呀!”
“臣妾当不得谏字,只要皇上努力加餐饭,大明中兴就有望,列祖列宗也会转怒为喜,不计较一时得失了。”
崇祯听后,点了点头,旋即又咬牙恨恨道:“朕定要用流贼的人头祭告太庙!”他放下玉箸,起身踱步徘徊,心下不住发狠:不雪洗此辱,此生决不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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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西安。
接替练国事出任陕西新任巡抚的孙传庭不等西安大小官员在城外迎接,单人独骑就进了巡抚衙门,启用了卸任巡抚练国事封存的印信,即刻贴出告示:抚台大人路上偶然风寒,凡官员來见的一概道乏,三日后再坐堂公干。
出过告示,孙传庭即命人将陕西及周围省、府地图、书籍送到内签押房,亲手制作成一个硕大的沙盘,三秦山川关隘等地形一目了然,清清楚楚。
三日一到,大小官员一大早赶到巡抚衙门外,等候参拜新抚台,过了卯时,一个衙役出來说大人病体未愈,参拜之期拖后,各回衙门办差听信儿,众人听了无奈只能一哄而散。
孙传庭在衙门内正盯着沙盘发呆,忽听门外侍卫禀报:“李大人來探老爷的病情。”
李大人?
孙传庭正奇怪哪个李大人,却听门外有人呼着自己的表字道:“百雅兄,可有工夫儿拨冗接见?”
“啊呀!原來是李兄到了,小弟正想着登门拜会呢,却等到了大驾!快请快请!”
孙传庭急步上前,亲热地挽住因练国事之事牵连卸任的陕西布政使李秉常的手臂,谦让着落了座,拱手道:“刚到了西安,两眼一抹黑儿,诸事都尚未措手,终日忙乱,未得一刻闲暇。你我有同年之谊,愚弟该去拜见,只是皇命在身,不可因私废公。再说未交割前,你我之间大有干系,深恐污了李兄的清誉,实在有些两不相宜,是以踌躇未决。”
李秉常瘦小微须,身上罩着一袭青衣道袍,脸上堆着笑容,却掩不住眉宇间隐隐的焦急沮丧之色,听孙传庭说得圆滑,有些惺惺作态,心头火起,他与孙传庭是万历四十七年的同榜进士,都在三甲,孙传庭名列四十一,高出他四十二个名次,相识十几年了,但平日天南地北的,各居一处,往來不多,谈不上什么交情,自己才遭消籍,二人一升一退,运势自有云泥之别,便觉英雄气短,逞不得强了,干笑道:“百雅兄恁客套了,于公于私都该是年弟來的。”
孙传庭一时想不出于私二字何意,斟了一杯酒,递上道:“吃一盏愚弟老家的黄酒。”
李秉常笑道:“古人说寒夜客來茶当酒,年兄反其道而用之,足见相与甚厚!年弟有什么不情之请,想必年兄会费心周全了。”
“你我都为朝廷出力,岂有什么不情之请?”
李秉常却不理会,端杯一嗅,赞道:“好酒!金波沉醉雁门州,这酒色金黄,气味醇厚,与江南黄酒不相伯仲呐!”
“金波沉醉雁门州,端有人间六月秋”,乃是金代名士礼部尚书赵秉文盛赞代州黄酒的诗句,李秉常家乡远在巴蜀,在北地为官多年,竟也知道不少风俗。
“年兄好博学!”孙传庭翘指道:“这北芪黄酒是用黍米精酿而成的,虽比不得用鉴湖水酿造的花雕诸酒知名天下,却一如愚弟待故人的朴拙之情。”
李秉常起身一揖到地,说道:“百雅呼一声故人,而不以废员见弃怠慢,我有话就明言了。”
“有何吩咐,请直讲。”
“放我走!”李秉常一字一顿地说,语调甚是急迫。
“弟何曾阻拦?”
“好!我还有一事相求,借三五十个兵丁,护送我入川。”
孙传庭诧异道:“年兄不是贪官,箱笼并不沉重,何须这么多人护送?”
“我宦海一生,自信沒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怕杀人越货的蟊贼。”
“那年兄怕什么?”
“你心里明白。”
“这话怎么说?”
“不必瞒我了,你想必早已接到了洪军门的紧急文书,流寇高迎祥取道潼关,进逼陕西,我如今离任了,不必再与西安城共存亡。”
“你急着要走,原來是为此事?”孙传庭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袖中的文书,他担心消息泄露出去,全城军民人心惶惶,局面无法收拾。
“不错。”
孙传庭开门见山地问道:“年兄准备何时启程回乡?”
“越快越好。”
“交割之事怕沒那么容易!”孙传庭沉了脸,两眼紧盯着李秉常。
“我一沒贪墨,二沒贿赂上司,那些官文书册都封存在值房里,请几个师爷清理移交就行了,我不必在此耽搁,先回老家等着,你若查出什么蛛丝马迹,自可上折子参奏,我甘愿领罪,决不抵赖!”
“账目清楚有什么用?我要得是现用的银子。流寇來势凶猛,若取了潼关,西安便无险可据,必会首当其冲,但陕西兵马多已给洪军门带入了河南,只留了不足五千,怎么守城?我打算征集民夫在城外加筑起一道土城墙,只设东长乐、西安定、南永宁、北安远四个城门。每门筑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