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的新媳妇夏金桂很不平。
不是说贾府有钱有权的吗?怎么嫁了过来,才发现是外强中干,看看每日吃的用的都是些啥?连她娘家还不如呢。却又偏偏规矩大得很,不光有公婆,还有太婆婆,两个死老太婆成日里码着个脸,都他娘的不是好相与的,偶尔还话里有话里暗讽她夏家也不阔气,失望之色略有表露。
早知道你们贾府这德行,你当老娘我稀罕来啊?贾宝玉那个软蛋,也就是皮囊看着好,草,晚上老娘还没喊停呢,他就先不行了,吊得老娘这一口气下不来,每天早上起床都是堵着难受呢,看谁谁不顺眼,你们还要挑拣老娘!
夏金桂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就等着某个契机发作了。
这一日早上,等着主子们起床了,大丫鬟袭人抱着一大卷衣裳进来给主子穿衣裳。
夏金桂的衣裳自有她的贴身大丫鬟宝蟾打理,不需袭人过手。
已经穿好了外面的大衣服的夏金桂便由着宝蟾给自己梳理着一头青丝,眼角则瞟着那一边的动静。
说起来,夏金桂嫁入贾府大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排挤丈夫房里的丫鬟,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宝玉房内就没几个有姿色的丫鬟,跟她早先设想的多情公子房内美貌丫鬟如云的盛况简直就是差之千里,唯有这大丫鬟袭人,虽然姿色不过中上,却是眉宇之间一股子端凝之色,叫夏金桂见了就不爽:那是老娘的正妻范儿懂不懂?一个丫鬟竟然这样端着,可是想要讨打?
后来夏金桂才知道,这袭人可不是普通丫鬟,她是没过明路,却得了婆婆允许的通房丫鬟,算是贾宝玉的小妾,一下子恨得牙根儿直痒痒,起了“宋太祖灭南唐”之心。
只是身为新媳妇,才进了贾府的门,少不得要装一点新媳妇娇羞腼腆的样儿,另外,这袭人又一贯是小心谨慎叫人挑不出错来的,金桂只得按捺心底的那一腔子邪火,再说,夏家老娘在她出嫁前是高低交代着叫她要好歹收敛着一点性子,等过了新媳妇这几天再来立威不迟。
于是,夏金桂忍了这三天了,忍不住就要亮一亮爪子了。
这边,袭人一边给宝玉理着衣服,一边习惯性地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大毛衣服我也包好了,交出给小子们去了。学堂里冷,二爷自己要想着添换,不比在家里有我们照看着。脚炉手炉的炭也交出去了,你要记着叫小子们给你添。那一起懒贼,你不说,他们乐得不动,白冻坏了你。”
宝玉说:“你放心,出外头我自己都会调停的。你们也别闷死在这屋里,时不时出去和……”说到这里,宝玉想起来林妹妹是再也不会回来了的,宝姐姐是出嫁了的,二姐姐被大老爷接去那边后也出嫁了,三妹妹不知道去了哪里,听到三妹妹逃婚的消息四妹妹便被那边珍大爷借走了,偌大个贾府大宅子,如今是fēng_liú云散,没剩几个人了,那些美好的女子们,都一个个离自己而去,却跑来个内里凶悍无比的夏金桂,宝玉不禁悲从中来,落下眼泪。
宝玉的哀思马上被夏金桂阴阳怪气的话语打断:“哟,这是怎么了?牵着手儿对面泪流?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袭人连忙强笑着说:“二奶奶莫怪,咱们这位爷原是有些多愁善感的,也不一定就是为了个什么缘故。”
夏金桂两道柳眉渐渐地竖了起来。
这是她发怒的前兆。
宝蟾服侍了夏金桂多年,对她的秉性了解得一清二楚,便先跳出来打前阵,指着袭人的脸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家姑娘和二爷说话呢,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就混插起嘴来了?眼里还有主子没有?”
袭人忙说:“我只是帮着二爷解释给二奶奶听……”
夏金桂冷笑着拉长了声音说:“哦,我们两口子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还非要你一个奴才杠在里面调停?是了,你是伺候了二爷几年的老人儿,他的脾气德行你全知道,往后还要你多多提点着,我才能在这里混上口饭吃!”
袭人本是个能说的,却被夏金桂这几句夹枪带棒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便“噗通”一声跪下,求饶说:“是奴婢说错话了,请二奶奶开恩,就绕过奴婢这一次吧。”
夏金桂“哼”了一声,说:“‘好狗不挡道’。你们爷要赶着去学堂呢,你跪在那里,堵在路当中做什么?未必然对我的话不服气,还要闹着他给你做主不成?”
贾宝玉本来是想帮着袭人说几句话的煞煞夏金桂的威风的,可是想着这女人的在床上压榨他的一股子狠劲,顿时灭了那心裹搂紧了,闷闷地说了声:“我走了。”
夏金桂冷笑不语。
袭人不敢接嘴,亦不敢起来,便跪着往边上挪了开来,让宝玉过去了。
贾宝玉一边飞快地奔出了自己的院子,出了仪门,见到迎上来的小厮茗烟,便恨恨地说:“女儿家未出嫁时是花柳一般,未语先笑,像珍珠一样美好又可爱,怎么出嫁了,就变成死鱼眼珠了一样?小肚鸡肠地,成日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做文章!”
茗烟猜都猜得到这是和新来的二奶奶杠上了,也不敢问,只是说:“二爷,咱快走吧,要是迟了,叫学里的太爷告到老爷那里,又有一场气生了。话说现在老爷那脾气大得,连老太太的话都不听了。”
原来这段日子以来,贾政竟是发了狠一般逼着宝玉读书,每日都要考问宝玉的功课,勒令他一定要在即将到来的童生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