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看书>都市现代>九十日春光>第六十八日

依旧是前天那个郎中,他被请来时气喘吁吁地,一把老骨头没来得及缓口气,便被请到了内室榻前。

此时淼淼的左手尚且不能行动,连带着毫无知觉,郎中何曾见过这种病症,试着给她按捏两下手臂,“女郎可有感觉?”

淼淼挫败地摇头,“没有。”

非但没有,连前几日爬满手臂的红斑都没下去,好在她都用绢帕包裹着手背,没被人看见。郎中毫无办法,跪在脚踏上迟疑道:“恕老夫无能为力,这病症……委实是……”

杨复阖目,冷声斥责:“庸医——”

那郎中生怕被迁怒,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王爷见谅……”

他只道:“滚!”

难为老郎中从地上爬起来,拾起药箱头也不回地离开,大抵怕极了这位喜怒无常的王爷。

淼淼正坐在塌沿,试着抬起手臂来,可惜未果,这条手就跟不是她的一样……虽然本就不是她的,但好歹以前还能使唤,目下却是连动都不能了。

乐山乐水一行人才离开两天,若是这几日都好不了,她便跟废人没有区别。思及此,淼淼这才开始恐慌,如果他们不能找到那位鲛人,那接下来的三十天,她都要这样过吗?

杨复握住她另一手,捏了捏她的手心,“别怕,本王定会想办法治好你,淼淼别怕。”

淼淼抬起双眸,触到他坚定柔和的目光,迟疑地点了点头。

虽不愿意承认,但她心里多少清楚,这个身体已然穷途末路,再经不起半点折腾了。恐怕就算请来再好的郎中也无济于事。

这几日她一直住在溶光院内,与杨复同榻而眠。除了沐室那一回,他从未对她做过什么,平常吻她的次数也少了许多,实在忍不住了,便会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淼淼,本王等得很辛苦。”

淼淼往床里头一缩,蒙着脑袋瓮声道:“那我也没办法。”

她真个无能为力,自打左手不能动手,照顾自己都成问题,更别提照顾到他了。本以为这次左手不能动,跟往常一样过一会儿就好了,未料想她睡了一夜,还是没有任何好转。

面前是杨复平静的睡颜,因着有淼淼照顾,他气色看着比前几日好了许多,不在呈现出病态。腿上的伤也逐渐痊愈了,淤青消退不少,避免日后留下遗症,依然要靠轮椅走动。

*

淼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脸,手才碰到他的皮肤,他便缓缓睁开了双目。

“……”淼淼吓得慌忙缩回手,活脱脱的做贼心虚。

杨复比她更快一步,笑着擒住她手腕,“你在偷看我?”

话才说完,自己反而先一愣。

这场景何其熟悉,在别院书房中也发生过。起初她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丫鬟,留在他身边做事,毫无怨言,勤勤恳恳。唯一有一点,就是时常偷看他。

她以为他不知道,黑眸时不时瞥向他,带着两分小心翼翼。杨复自然察觉得到,只是不拆穿罢了,偏偏有一回他回头,她傻了一般直勾勾地盯着他。大抵是这双眼里盛载的情绪过重,他忍不住问出口:“为何偷看我?”

她跟旁人不一样,别的丫鬟若是被他这么问,早红透了双颊矢口否认了,偏偏她坦荡荡地说——

“因为我喜欢你。”

大约是从那时关注她的,杨复敛眸一笑,她撞入他的心扉,以极其蛮横的手段。

淼淼不知他在想什么,理直气壮地回应:“才不是偷看,我是正大光明地欣赏。”

言讫瞅一眼窗外,天尚未亮,院内被黛色淹没,她纳闷不已,“王爷为何醒这么早?”她醒得早,是因为心里装事睡不着,那他是为何?

杨复神情忽一顿,拿起床头搁置的衣物,“今日要去宫中一趟。”

淼淼跟着坐起身,不清楚他话里深意,下床意欲为他穿衣,正要抬起手臂时,忽地醒悟左手已不能动了。她懊恼地咬着下唇,踅身便往外走,“我去叫人进来。”

丫鬟早已在室外候着,服侍四王洗漱完毕,齐齐退至一旁。

淼淼扶着他坐到轮椅上,推着往外走,随口问了句:“王爷去宫里做什么?”

杨复握着扶手的手紧了紧,许久才轻声:“圣人有言,不得不去。”

门口立着两人,就着廊下微弱的灯光一看,原来是府里另外两名侍卫。乐山乐水不在,便有他二人近身保护王爷安全。

杨复停住,“不必送了,回去吧。我午时便会回来。”

淼淼一只手推着轮椅很是吃力,她固执地摇头,“我想把王爷送到门口。”

杨复拗不过她,握住她的右手带到身旁,“你陪着我走。”说着偏头,对身后一名侍卫道:“推本王过去。”

侍卫忙上前取代淼淼的位子,他身强力壮,推起轮椅毫不吃力,可比淼淼轻松多了。

能同他多待一刻都是好的,淼淼笑眯眯地站到一旁,“我听王爷的。”

杨复无奈轻笑,她哪里是听他的,他只是顺着她的意罢了。小姑娘看着很听话,实则心里比谁都倔,决定好的事,任谁说都没法改变。

一直将他送到王府门口,看着他坐上车辇,淼淼才慢吞吞地挪回溶光院。

迈入垂花门,因是清晨,抄手游廊下有不少丫鬟过往,见到她都免不得好奇地多瞅两眼。看着看着,目光便落到她的左臂上,袖筒里的胳膊一动不动,看着十分木讷,不得不让人多想。

淼淼低头看了看,是挺怪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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